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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77|


作者有话要说:

        中午皇帝就留了饭,为了不显得刻意,连和魏溪一起当值的张大人也有了荣幸,第一次与皇帝进餐。

        相比张大人的谨小慎微,魏溪则坦然很多。

        皇帝坐在上位,指着青莲鲈鱼对魏溪道:“这个好,你用些。”

        皇帝自小就不爱让人伺候用膳,所以,殿内也就两个负责端茶递水的宫女。秦衍之一说,宫女就将那盘鲈鱼送到了两位侍诏面前,魏溪先谢恩后才夹了一块吃了,点头:“不错,莲子败火,这时节吃了正好。”

        张大人言不斜视,只偶尔夹一下面前的菜式。魏溪不知道皇帝最近抽了什么疯,几乎是日日留饭,弄得最近与她一起当差的侍诏们都受宠若惊。好在,她自己低调得很,皇帝让她吃的她就吃,多余的自己也不大碰,倒与其他臣子无异了。只是,皇帝有意讨好,魏溪的喜好与皇帝稍有不同,魏溪自己懂养生,有些一看就是调理身子的菜式都是酌情的吃些,皇帝暗暗记着,隔日就吩咐御书房做一些魏溪喜爱的,一来二去,魏溪反而在宫里吃得心满意足。

        偶尔,魏溪在饭桌上还会提醒一下陪吃的老臣们,少吃寒凉,多吃温补。一般情况下,大臣们的身体状况在太医院也有备案,何况是与魏溪一起当差的侍诏们,共事两年,老臣们的偏好和忌讳魏溪都知道得七七八八,再加上时节冷热,臣子们的气色,魏溪很容易给同僚们一些不伤大雅的调理建议。故而,别说是张大人,就连其他的侍诏,还有经常小朝会里常见的朝廷重臣们也都与魏溪关系不错。

        今日,张大人面前是一盘糖醋子骨,魏溪等到对方用到第五块的时候就淡淡的将自己跟前的鲈鱼移了过去,道:“子骨肉嫩也衔牙,大人不妨用一些鱼,比子骨更好克化。”

        最爱的鲈鱼转手就被魏溪推给了张大人,皇帝心中不虞,他自己都没吃两口呢,还是琢磨着魏溪爱吃才递过去的,转头就让第三者得了便宜。身为皇帝,他又不好说‘哎,给朕端回来,我还没吃够啦’这种话,那股子郁闷可想而知了。

        三人用了饭,漱了口,各自端了一碗温茶靠在椅子上惬意的闲聊。

        魏溪的目光落在窗外繁盛的花园之中,笑道句:“石榴花也开了呢。”

        秦衍之随着看去。果然,目光所及处堪比正红的石榴花在一片明绿之中格外的打眼,那还是少时魏溪特意从外地给他带回来的礼物,说是到了初冬就有石榴吃,比那些只能看不能吃的奇花异草强多了。

        不过,此时提及石榴花,莫名的回让人想起石榴裙。心虚的秦衍之尴尬之色闪过,咳嗽一声,道:“石榴花再好,哪有牡丹香。”

        魏溪别有深意的笑道:“皇上别心急,牡丹花很快就要入住中宫了。”

        秦衍之哼了声:“现在后宫乱糟糟的,再过一段时日,朕就没有清闲日子过了,想想就觉得头疼。”

        “您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魏溪对张大人道,“大人您说,皇上这话若是传到民间,会不会被人套麻袋狠狠的揍一顿?”

        张大人干笑,魏溪敢跟皇帝开这种玩笑,他却是不敢的。不过,张大人是朝中出了名的妻管严,斟酌后还是苦口婆心的劝了皇帝一句:“嫔妃们身负为皇族延绵子嗣的重任,若无大罪,皇上还是多多体谅她们一番苦心吧。”

        算计皇帝是逼不得已,投怀送抱也得脸皮厚,以往都是府邸中高高在上的嫡女,一旦入了宫,哪怕心里再不愿意,也得为了自己为了家族,与众多女子争夺皇帝的宠爱,这里面的心酸也只有同样身为嫔妃的情敌们知晓了。

        秦衍之沉默了一会儿,低垂着眼道:“可是谁考虑过朕的心情?”

        张大人一滞,诚惶诚恐的闭嘴不言了。

        魏溪捧着手中逐渐凉起来的茶碗,问:“众星拱月不好吗?整个后宫都围着您一人打转,您高兴她们所有人都欢欣雀跃,极力讨好您,取悦您,为了您的一个眼神一个笑容拼尽全力。您发怒,她们就像小麻雀似的,一个个胆战心惊,想要靠近又惧怕靠近。她们爱慕您,愿意为您付出一切,您还有什么不满意?这个天下,您要什么没有?就算没有,大臣们,嫔妃们,乃至太后都会费尽心机为您弄来,就这样,您还要辜负他们的真心?皇上,如果真是这样,微臣只能说一句,您也太不知足了!”

        被魏溪轻叱的少年天子半垂着脑袋,像所有与家族长辈沉默对抗的所有少年人一样,知道家里人为他用心良苦,可他就是固执的觉得你们不理解他,不赞同他,不支持他,他们给不了他心中真正想要的东西。

        不想要的,你们给他再多又有什么用?

        魏溪叹口气,想起前辈子那个独宠胡皇后的帝王,轻声道:“如果您真的不喜那些女子,那就别让她们入宫好了。传宗接代……有一人足矣!”

        秦衍之猛地抬头:“真的吗?”

        魏溪艰难的点头:“医理上可行。在承孕之前,汤药、药膏、或者一些器皿都有辅助的作用,加上一些天时地利,只要您们的身子没有不妥,基本一击必中!”

        秦衍之:“咳!”

        张大人和宫女们:“咳咳咳咳!”

        魏溪坦然:“微臣师从太医院,关于医理说得直白了些,诸位恕罪。”

        秦衍之面红耳赤:“朕的意思是,太后那边……”

        “哦!”魏溪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那就是太后与皇上两位之间的事情了,微臣无能为力。”

        秦衍之,张大人:“……”

        说医术就万事成竹在胸,说太后母子之间的矛盾就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要不要做得表现得这么明显?

        皇帝心里沉甸甸的,塞满了无数对魏溪的控诉和自己的委屈。

        各地的秀女陆陆续续入宫,内务处也开始正式忙活起来了。

        笼统来说,选秀分三次。民间选一次,筛掉那些容貌实在不堪入目的,外型有缺陷的,比如微微的坡脚,或者大龅牙的都会被刷下;第一次过关的美人们在郡衙集合,然后经过调集衙门档案,去掉那些谎报年岁的,定亲了的,或者早就嫁做人妇还冒充黄花闺女的;第二次过关的才送入各大州的衙门,这时候聚集起来的美人们大多是挑不出什么欺君的大问题了,然后州长们开始给她们排号。

        怎么排呢?

        世人对美女的标准除了容貌、家世外,就余下气质和才学了。送给皇帝的女人,日后可能成为下一任皇帝母亲的女人,总不能大字不识吧?所以,这里主要考察的是才学。

        从琴棋书画到诗词歌赋,再到厨艺女红都是必备技能。

        琴棋书画不管那一项出色,都会排在头等;诗词歌赋在第二等,最后才是厨艺女红。

        这里面也是有考究的,比如琴棋书画为什么要排在第一啊?负责审核的官员们就会说了:琴棋书画看的都是你手上功夫,没法糊弄人!皇帝日理万机,劳神劳力,可能下了朝看了一天奏折后没心情再耗费心力陪你咏诗对词,却可以偶尔瞟一眼你的书画不是。弹琴可以消除皇帝的疲劳,下棋可以放松皇帝的身心,看看,考虑得多全面。

        至于厨艺和女红,宫里还差厨子和绣娘吗?所以吧,这里面的学问是大有文章。

        各州送到皇宫的秀女们,不说十全十美,除了容貌有高低外,才艺方面至少是又一项或者几项拿得出手了。

        宫里的人也不是省油的灯,不是各州送来的人就真的可以全部被封为妃子,有可能在还没见到皇帝之前就被扫地出门了。为啥,因为宫里也有自己的一套审查制度。

        容貌是不能有差,但是,牙齿必须整齐,头发不能稀少,眼睛不能大小眼,嘴巴不能歪,就连指甲都不能有灰指甲,这是外在一眼就可以看出缺陷的。等所有的秀女都到齐后,内务府还要一项最重要的审查。

        一间冷冰冰的房,几个老于世故的嬷嬷,秀女们按照传唤,一个个进去,脱光了衣服后,有的嬷嬷检查对方身上有哪些隐藏的痣。痣的大小有要求,位置有忌讳,痣太大了不行,太小了上面长了毛那也不行,都是二话不说直接刷下去;有的检查毛发,没有一根的,赶快滚出宫;有的检查气味,有狐臭的有多远滚多远,下身有异味的,甭说你最近身子多么不爽利,出门右拐就是了。等到该看的都看过,该检查的都检查过,最后一位嬷嬷大手一挥,指着冰冷冷的一张榻:“躺上去!”

        于是,抬起你的双腿,伸手往体内一探。

        在众多秀女惊诧、尖叫、惶恐、忐忑和哭闹声中,确定你的完璧无瑕!

        全部合格的秀女,才有资格出现在皇帝和太后面前。

        数百个秀女斗志昂扬的进去,脸色灰白的出来,可想而知,这一项检查摧毁了她们所有的羞耻之心。

        最后合格之人,有的日后看到那几个嬷嬷就心惊胆战,有的直接哭了好些时日,有的更是离奇,觉得自己不干净了差点上吊。

        宫里还怕死人吗?你自己自杀怪不了别人。就这么一点承受力,日后哪怕做了皇后也是被其他嫔妃给羞辱死的份,早死早超生吧。

        有时候,世情就是这么残酷和冷漠,容不得你一点痴心妄想。

        胡歆儿还遭遇了两次,出来后人就体力不支了。相比别的秀女懵懵懂懂,她心里早就有了准备,可是再多的底,真正面对的时候她也几乎咬碎了银牙。

        在前世,身为后宫中唯一诞下了嫡子,又深得皇帝独宠的皇后而言,她已经很久没有尝到被人喝骂的滋味了。相比被病重的那些年,家人也只是冷眼相待,甚少恶言恶语。以至于等她踏入暗房,被嬷嬷强制性的要求曲起双腿,任人‘宰割’的时候,那份屈辱更是成倍增长。

        “等着本宫重掌宫闱,定要让你们这群老家伙死无葬身之地!”

        “姐姐!”王霖上前搀扶着她,问,“你没事吧?”

        胡歆儿摇头,挺直了背脊,重新将官宦千金的那一番傲然披在了身上:“无事。”

        王霖看着她依旧惨白的面容,踌躇着问:“里面到底是检查什么?怎么姐妹们一个个像是从地狱里走了一遭似的?”

        胡歆儿吁出一口气,回头望了望那闭着的房门,眼中的恨意几乎要化成钢刀,她轻笑一声:“还能有什么,不过是宫里那些常见的把戏。”

        她说得倒是云淡风轻,王霖又不是傻的,面上表示出信服,心里都忍不住发出冷笑。等到她进去走了一遭后,出来就抱着胡歆儿大哭了一场,道:“姐姐,她们欺负人!”

        胡歆儿的半边脸都被宫墙的阴影给遮盖了大半,语调平缓的道:“宫里历来如此,捧高踩低。别看那些人今日里高高在上,等到你我为妃为后后,她们还不是腆着脸过来磕头认罪。妹妹,这宫里的日子才开始,孤身奋战是活不下去的。”

        王霖抓着胡歆儿的手猛地一重,抬起泪眼婆娑的脸:“姐姐,妹妹一定会助您一臂之力。等您荣登后宫之主时,一定要照拂妹妹啊!”

        胡歆儿耗费了无数的功夫,等的不就是这一句话么!

        她不知道,在她梦想着一步登天母仪天下的时候,她的好妹妹也在她的座下露出野心的微笑。

        后宫的斗争,在第一个秀女踏入宫门的时候就已经如火如荼的展开了。

        秀女们的整装待发也影响了秦衍之的心情。他一日比一日焦躁,眼下的黑影也是一层盖过一层,相比他越来越丑的气色,他的精神方面反而更加亢奋,隔三差五变着法子的哄魏溪开心。

        眼看着就要七夕了,他居然鬼使神差的送了魏溪一套撒金的粉牡丹宫装,随着宫装一同出现的还有一套粉宝石镂金头面,发冠、金簪、对钗、耳环、项链,甚至手镯、戒指、脚铃铛一应俱全,魏溪正准备拒绝之时,他先声夺人道:“你辅助朕良多,送你一套衣裳首饰又怎么了?朕没法给你升官,给赏赐你也不收,你说,你想要什么?要不,朕就直接封你为后,如何?”

        于是,魏溪就收了。

        七夕当夜,她原本是要陪着魏夫人登穿针楼穿针乞巧的,结果楼还没登上去,管家就气喘吁吁的来报:“贵,贵人又来了!夫人、二姑娘快快去迎接吧!”

        贵人?!

        在二品将军府里,也只有那一位能够被管家奉为‘贵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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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令涴抱着她最宠爱的猫咪小偷儿去给娘~亲请安,身后跟着两尺多身长的藏獒小尾巴。白色的猫,黑色的狗,穿着樱草色双间儒裙小小的女娃儿一蹦一跳穿行在长廊上,立马被鸳鸯姐姐给喝止了:“姑娘,你现在不是在平遥老屋,而是身处皇城夏家本宅。这里没有乡下无忧无虑的野丫头,只有闲雅端庄的夏三爷千金夏令涴。你站直了,把小偷儿给放下。就因为你没日没夜的抱着它到处乱窜,才让它肥得像知百年耗子。”

        “是小偷儿自己要我抱着的。”

        “我让你轻轻放下,不是把它丢到小尾巴的头上。哦,小尾巴是负责看护厨房后门的忠犬不是你的贴身护卫,不能任由你打骂。也不许踢它,会咬人。”

        “是小尾巴自己要跟着我的。”

        “姑娘,走路不要同手同脚,也不要大摇大摆,要轻慢不要跺出声音。不准咬指甲。”

        “鸳鸯姐姐,你好像老家的神婆唠唠叨叨个没完,嫁不出去怎么办。”

        “大姑娘!”

        “在呢在呢,我去给娘~亲请安。”夏令涴还没跨入正厢房,鸳鸯又拉住她一边整理发髻衣摆一边轻声道:“夫人心情不好,你不要惹她生气,担心挨板子。”

        夏令涴突地捂住小屁屁,她最近板子挨得太多了现在还隐隐得疼着,乖巧地点头。鸳鸯又替她抹干净额头,叹息:“进去吧。”

        在门外还是活蹦乱跳的活泼丫头,踏入房门之后显然就成了恬静的小姑娘,忽略那双滴溜溜乱转的大眼睛吧。

        夏令涴绕过花厅直接拐入后院去了夏黎氏的卧房,紫檀木雕花绞丝绢屏风后面她的娘~亲正在画眉。鎏金喜鹊闹春铜镜映照出的妇人有着圆润的脸颊,银蓝色眸子略微冷淡,薄薄的胭脂衬托得肤如白瓷,丰盈的手指上带着硕大的青玉戒指。一身薄纱金沙芍药对襟直领开身衣,瞧见大女儿来了这才由着丫鬟整好十二幅雪青儒裙,踏着悠闲地步子对她笑道:“昨夜睡得可好?”

        夏令涴夸张地道:“好极了。娘~亲,您这一身衣裳得花多少银子?不心疼么。”

        夏黎氏点点她的鼻尖:“不懂得藏心思的傻丫头。在本家可不能这么胡乱说,会被人笑话。”

        谁敢笑她她就揍谁!夏令涴嘟着嘴心里嘀咕着。若是以前想什么她就一定要说什么,可自从月前来了本家一切都改变了。话不准乱说,饭也不准多吃,走路不准蹦跳,坐着不准乱动,睡觉歇息都不能流口水,还有连微笑不准露出牙齿。她最近换门牙说话都漏风,没少被人耻笑,这一点她就大人大量的容忍了。夏令涴觉得太难受了,更加难受的是走到哪里都有人跟着,连翘是随着自己一起长大的丫鬟,最新添的龙芽是夏家老夫人送到她身边的,美其名曰伺候人,实际上就是一个动不动喜欢哭诉的小丫鬟。

        连翘和她一起爬树,龙芽就在树下哇哇大哭,引得来来往往的丫鬟妇人婆子们张望。旁人问她怎么了,她就指着树顶的夏令涴:“我家姑娘说要连翘姐姐和树上的麻雀比飞飞,谁飞得高就给谁吃饭。哇,连翘姐姐没有饭吃,龙芽就要分一半给她。龙芽不要饿肚子。”

        她才不会让连翘饿肚子,她只会将龙芽的荤菜喂小尾巴,素菜喂小偷儿。

        龙芽爱哭。夏令涴偷玩儿不见了,她哭;夏令涴爬树跌倒了,她哭;夏令涴借故发脾气了,她也哭。经过一月,夏三爷院子里的老老少少男男女女都明白了,只要龙芽在嚎叫,第一件事就是先找到夏令涴。

        为此,夏令涴给龙芽起个小名叫‘洪水’,她想用‘瀑布’代替来着,显然洪水更加凶猛一些,对她的伤害极大。可这院子里的众人都很是疼爱龙芽这个可怜的女娃儿,总觉得她被夏令涴欺负了。

        这不,给娘~亲请安的时候,大人都在问:“龙芽没跟来?你是不是又训她了。”

        夏令涴哇哇大叫:“才没有。她跟连翘一起去厨房端早饭了。娘~亲,我今天陪你呀,你教我学字儿。”

        夏黎氏摸~摸大女儿的发髻:“难得你乖巧,等下让人唤得你妹妹来,姐妹一起才能学得快。”

        “娘~亲,”夏令涴扭捏,“我若是不如妹妹读书多,您会不会不要我了?他们都说,没有学识的女子不讨父母喜爱,以后也只能嫁给穷人家,会每日里洗衣做饭养猪种菜,还只能睡柴房。虽然我喜欢吃猪肉,可不想养猪啊,它们太会睡觉都不陪我玩儿。”

        原来养猪是为了玩不是吃。夏黎氏也不知道仆人们对她威胁的效果是好还是不好,总之她能够忐忑不安也说明了害怕,至少能够让她老实学字。会不会要这个女儿,这还需要问?

        相比夏令涴的天真烂漫,小她一岁的夏令姝则文雅腼腆,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就如一株临水百合,让人忍不住怜爱和宠溺。

        “爹爹不在?”夏令姝一来就明显的察觉今日的不同,小声的询问正在布菜的鸳鸯姐姐。

        鸳鸯窥探着夏黎氏的神情,阴郁的摇了摇头。夏令姝不同于夏令涴的粗心大意,她对于陌生环境有着不同于姐姐的适应方式,总是能够冷静的观察周围的人和事,见到鸳鸯摇头自然就明白不能说或者不好说。

        早饭很丰盛。如意卷、芝麻肉饼和虾圆豆腐,蒲笋清脆爽口,茯苓糕夏令涴最爱吃,各种各样的药粥是从小就开始食用的,今日的山药薏仁粥放了点蜂蜜,两姊妹吃了干净。

        夏黎氏随意吃了几口,就去了老夫人的院子。

        鸳鸯带着两位小姑娘去了书房,里面的书籍大多是夏黎氏成亲之前必看的书本,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全面。一家人随着夏三爷去外地做官之时还添置了不少的野史神话孤本,每夜里姊妹不安分睡觉之前夏黎氏就会抽取其中一段说给她们听。那些千奇百怪的妖精,神通广大的神佛,还有嗜血残忍的魔王引得姊妹两个惊叫连连,嬉笑之后睡眠会格外的深沉。

        她们本来以为那些快乐愉悦的日子会一直继续下去,可随着爹爹一声‘回家’,他们就千里迢迢的从平遥来到了皇城,住进了偌大的夏家。相比老屋的两门独户,夏家的庭院众多,前门后门偏门大门二门三门月牙门扇门花门还有长长短短的廊亭,任何一处院子就比老屋大了岂止两倍。最开始的半月,夏令涴都在繁复华美雕梁画栋的大院里寻宝,后半月则淹没在众多亲戚堆里,逢人都是一表三千里的姑姑婶婶表哥表姐一顿乱唤。

        视野宽广了,父母也不再由着她们的性子胡作非为,反而是时常拿着姊妹与夏家的众多同辈比较。世家弟子中谁的读书最好,谁的武艺最高,谁的才情最让人称赞;大家闺秀中谁的诗词最全面,谁的琴艺最大气,谁的舞技最动人,谁的女红最精细,还有厨艺、管家理财等等都能够被人拿来相互比较。

        最后的结论:夏令涴就是那一无是处的草包女子,以后她的夫家可要吃亏了,当然她的嫁妆也要提前预备。这等蠢才早些嫁出去省得祸害家族才是上策。

        她的妹妹夏令姝学识方面虽然也好不到哪里去,可学东西快,气质恬静,颖悟绝伦,与夏令涴的抓乖弄俏相比那是天上地下的区别。

        夏令涴发誓:我也要温柔,我也要端庄,我也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我也要成为全天下人人称赞的才女。

        大家一起鄙视她:做梦!

        五岁的孩童能够学的东西很少,可天底下从来不缺神童。在皇城这块地儿,男子一岁认《千字文》,三岁背诵《三字经》《千家诗》,五岁熟读《论语》《孝经》。女子则是《女四书》《幼学琼林》。夏家乃大雁朝开国以来的世家大族,除去上面所学的基础还增加了《九章算术》《易》《尚书》《七略》等,课业之繁杂,审察之严格在大族中数一数二。故而夏家子女在进入白鹭书院就读之前就已经是皇城同辈中的佼佼者,被各家各派人士称赞。

        夏家姊妹五岁之前最多学习了《千字文》与《千家诗》,《女四书》读了一半。今日的课业是抄写《幼学琼林》的中卷,已经比表兄妹们晚了不知多少。

        安安静静写了没半柱香的时辰,夏令涴就已经坐不住了,整个人像是凳子上有钉子般动来动去不得安稳。鸳鸯熟悉她的性情只当没看见,一心一意只不停的往院门口瞧。

        “那是谁?”夏令涴循着目光看去,正看到一名苗条的妇人从大门而过,身后跟着两个丫鬟两个媳妇,一路张扬嚣张的大笑而去。

        “别看,是狐媚子。”鸳鸯几乎是咬牙切齿道。

        夏令涴踮起脚尖还要瞧,那妇人偶尔一个错眼就正对上了她,头一扬露出一丝幸灾乐祸的挑衅微笑,摇着蒲扇走了。鸳鸯指甲都要把手心给戳红了,拉扯住自家姑娘,砰地就把窗户给关了。

        “谁家的?”夏令涴恪酢醍懂地问,夏令姝揪着她的袖子:“姐姐,那是柳姨娘。”

        “你认识她?”

        夏令姝望向鸳鸯,低声说:“爹爹昨夜不在娘~亲房里。”

        夏令涴还是不懂:“爹爹不是去了宫里么?娘~亲说爹爹的事儿多不要让我们缠着他,会挨骂。啊,夜里……”她反手扣住欲言又止的鸳鸯,“那个柳树精是谁家的?跟爹爹有什么关系?爹爹是娘~亲的,谁也不准抢走他对不对。”越想越慌张,她都开始语无伦次了。

        鸳鸯还未说话,外面又传来一个童稚的男声:“阿姐,柳姨娘说不来给娘~亲请安了,她要去伺候奶奶。”正是夏三爷最小的儿子夏令乾。

        夏令涴跌坐在椅子上,额头冒冷汗:“柳树精是爹爹的小妾。什么时候到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鸳鸯为难的说:“就是前几日~你随着老爷去书院的时候。老夫人说柳姨奶奶是老爷娶亲之前的通房,老爷成亲之后就去了外地没带着她,现在回来家也该有家的样子就着她再来伺候老爷夫人。昨夜里,老爷是歇在了姨奶奶的屋里。”

        夏令涴一甩笔杆子,抓起墨砚往外跑:“我去打死那狐媚子,让她勾引爹爹欺负我娘。”

        众人吓了一跳,纷纷拉住她苦劝,夏令涴一概不听。她爹爹为官之时没少判妻妾的案子,有宠妾灭妻,也有正妻毒妾的,更有男子纵容妾侍虐~待嫡子嫡女的。耳闻目染之下夏家姐妹对妾侍深恶痛绝,同时也对爹爹只有娘~亲一个妻子自豪。可没有想到这回到本家没足月爹爹就变了,怪不得早上鸳鸯说娘~亲心情不好,都是被那妾侍给气的。她要为娘~亲出气,让那妾侍知道夏家姑娘的厉害,欺负了她的娘~亲就是欺负了她们姊妹,她不会让对方嚣张狂傲,她要,她要打掉那狐媚子的牙。

        夏令姝已经吓坏了,抽泣地坐在一旁不停的落泪,也不知道是为了娘~亲还是为了姐姐,或者只是为了未来可能面临的困难。

        才三岁的夏令乾根本不晓事,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传达一句话之后会引起姐姐这么大的反应。

        鸳鸯抱着夏令涴,任由那墨汁随着动作飞溅到两个人的身上脸上,苦道:“姑娘别气,气坏了身子不好。你这样会让夫人难办的,要是被老夫人知道了会说夫人不够大度,这大家族里人来人往没有秘密的会让夫人难做啊。”

        夏令涴抖着手腕子,倏地将那雕着百子贺岁的龙尾石砚台狠狠地掼到青石板上,看着那坚固的石头完好无缺的滚了两圈之后只碎了一点边角后才转身抱住哭泣不止的妹妹和懵懂的弟弟,继承自娘~亲的银蓝色眼眸中冰冷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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