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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 过往


宫车摇摇,她似又回到了几年前。

        谁都有过年少无知,新婚半年后,申琳渐渐过了兴头,禁不住狐朋狗友勾连,又开始出去鬼混。府里头的下人也有为了讨好财神爷三奶奶的,偷偷通风报讯。

        某个花好月圆的仲夏夜,西湖边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她带了陪嫁的小厮丫头,不顾脸面,乘小舟上了楼船。

        去之前,她满腔恼怒,把过错全记在他朋友和那些不要脸的烟花女子身上。她时时惦记着两家过定后,他熬不住相思之情,常常夜里翻墙偷来相会

        有一次,两人吵得很凶。到如今凌妆甚至记不起两人为何生了龃龉,赶申琳走,他却冲上来紧紧抱着她,哽咽着说:“阿眉,今生若要我离开你,除非死了,便是死了,魂魄也是要来皈依你的”

        初谙人事的小姑娘,哪个能抵得住这种甜言蜜语不动真心

        可在花窗之外,她亲眼见证了申琳与妓子喝皮杯,各种丑陋嘴脸。

        内中有个叫做江歇的,笑得暧昧:“小弟们家里的黄脸婆倒也罢了,我说三公子,金屋里藏了个天香国色,叫她闺房冷落,不免可惜啊”

        申琳又灌了一杯酒,冷笑道:“我却以为,富家小姐尚且及不上花魁诗妓可爱,一样离不开男人,却要装矜持,争身份,我且晾晾她,杀杀她的气焰,什么时候,跪在爷们脚边服软了,才给她点甜头。”

        楼船花厅内,顿时响起一阵哄笑,纷纷赞叹申琳高见。

        凌妆却听得手脚发凉,无论如何也料不到,平日里恩恩的夫君,会这么评价自己,既连花魁诗妓都不如。出现在这烟花之地要拉郎回家,不正是自取其辱么

        冷心冷情踏上归程,一路上丫鬟们纷纷开解,她又疑惑会不会是申琳在人前好面子。故意打压妻子显男子威风,到底还是存了丝希冀。

        候到天快亮,他才醉醺醺回来,听说她竟然去过西湖楼船,撕破脸面。两人大打了一架,把什么难听的话都说了,口口声声骂她为“母大虫”。

        爱的时候,是星星月亮、是眼珠子,不爱的时候,恨不得踹到泥里,多瞧一眼也是烦的。

        经过多少的孤衾冷夜,她才明白了这个道理。

        她到底是个通透的人,不经人劝解,须臾便想明白了。

        世间男子。终不能保长久恩爱,太子眼前喜爱,不过如喜欢一件器物、一套衣服,身份悬殊若此,违逆不得时,侍奉便是。自家身份低微,对高位者构不成威胁,泰半能够周全到老,不多时见弃,认死了是个女官也就罢了。若傻兮兮把情意当真。去争宠争爱,才是猪油蒙了心,不知轻重起来。

        车马辚辚,百姓们纷纷走避。及至到了挂着连宅匾额的大门前,她已拿准了主意,豁然开朗,竟不纠结,笑吟吟地下车与迎到门上的家人寒暄。

        护卫的人留在大宅外雁翅排开。

        离家的日子不算长,却似经年。望着熟悉的景物,凌妆心头万般感概。

        连氏和张氏一左一右抓着她的手,连氏苍白、张氏蜡黄,气色都不怎么好,待进门走了一段,才纷纷询问。

        凌东城虎视众人,余人噤声,他才问道:“阿眉,这是怎么回事东宫怎会替咱们家出头”

        “爹爹,容女儿堂上说话。”

        凌东城这才发觉过于急了,点点头,当先而走。

        到了堂上各自坐定,凌妆细瞧,除了三舅一家,两个姨娘领孩子站着,众人都是刚梳洗过的模样,还算干净齐整,但是堂上素日摆的值钱物件不见了踪影,只余光秃秃的笨重家具。

        见凌妆看过来,两个姨娘忙推孩子道:“快去给大姐姐见礼。”

        一对粉雕玉琢的孩子蹒跚上前作揖,模样可爱,实在叫人恨不起来。

        两个姨娘明显微贱里来的,缩手缩脚介绍孩子的名字。

        凌妆这才知道一个叫凌风,一个叫凌婉,忙上前扶住,温声道:“今儿才正式见了,大姐姐回来得仓促,身无长物,拿不出像样的见面礼,一人给两个锭子,莫要嫌弃。”

        说着掏出四锭官银,一人一份。

        谁知连氏竟抹泪道:“这么大的银子,还说什么嫌弃不嫌弃,我们被捉进官,家中奴才和官府里头的人一起趁火打劫,也不知谁拿的什么,如今除了不好搬动的家伙什,竟是一点钱粮不剩,你爹与你舅舅正在商议卖了这宅子。”

        从富甲江南到售屋换粮,众人自然有几分凄恻。

        凌妆笑着宽慰:“不值什么,千金散尽还复来,要卖也卖西湖边的园子,我念着家里,不想离得远了,杭城,你们就不要回去了罢。”

        连呈显叹气:“地契之类,也不知落在谁的手上,如今也不敢追问”

        凌东城恨恨道:“那头的人早叫为父寒了心,自然不再踏足,可你说念着家里什么意思”

        凌妆淡淡答:“皇太子大恩,救了全家,女儿忝为东宫女官,今后要住在宫中。”

        连氏本在低头抹眼泪,闻言一惊,“女官什么女官要什么时候才能放出宫那那苏家可得了赦锦鸿又怎么样了”

        一连串的问题叫凌妆无所适从,好在激动的连韬救了她:“姐姐,你见了元圣太子他长什么样儿的是不是高大威猛,力拔山兮气盖世,有万夫不挡之勇”

        “还有三头六臂”凌妆啐他一口,想起皇太子的模样,却笑了。

        连韬一懵,正要再问,连呈显呵斥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功夫关心这些个书都读到屁眼里去了。”

        “爹您怎么出口”连韬不敢说完,嗔怨地望着表姐。

        凌妆笑了一回,心情还不错,才正色道:“皇太子殿下可不是你想的楚霸王。”

        “唉,今生只怕是见不着他了。”连韬叹气跌回位置。

        半大的凌云心有戚戚焉扯扯表哥的袖子,两人开始嘀咕。

        劫后余生,除了自认为家人的曾嬷嬷和石头流水同牢而坐外,仆役被赶得一个不剩,张氏叹道:“今日回来得匆忙,前头亦无银钱买菜,我查了库房,角落还散着些面粉,厨房陶罐里油盐酱醋也有些残余,一会做些面疙瘩填肚子罢了。”

        连氏听了便又数落品笛一家无情,据说龚阿龙与飞筝有了私情,将凌妆之前藏于棉衣中的银票珍珠等都卷了去,如今龚家其他人也不知所踪。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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