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听得老夫人一席话，大夫人难免有些感触。她的大儿子，也就是萧氏的夫君裴远珏是三年前死在北狄王子乌萨尔手里的。
尸身都没有留下全的，只回来了身体。头被割了去作战利品了。
她还有一个儿子，一个孙子。
裴家的女人们本来就是江湖出身，什么道义、名分、规矩之类的，在她们的亲人面前都是扯淡。
可惜，裴家的男人们，都对她们太好了。好到她们不忍心忤逆丈夫。
可是现在终于，能当家的不是死了，就是残了；不是残了，就是废了。
真是讽刺。
大夫人祖上鸳鸯刀，挟着这威名，在江湖上振臂一呼，大半的武林都要卖个面子。
二夫人名声不显，家门却是栖霞山的隐侠。那隐世的家族，哪家没有几个老怪坐镇。
三夫人孟小云出身翻云宗，是翻云手的传人。那翻云老祖可还在世呢。“翻云无下榜”。说的就是翻云宗的弟子没有排名在江湖五十强榜单之外的。
这还只是这辈的。不提裴老夫人那一辈和孙辈，也不提那其他几房的纵横交错的关系。
可她们这些寡妇，竟真的没有起来反抗。
要不是这几年裴家主支那边太不把他们武支当人看，又恰逢公公去了，这武支说不定要耗尽最后一滴血。
老夫人意思她明白。既然都是一条战线上的，那就可以合作。
只是，她问了一个比较关键的问题：“娘，老三家的，可是个姑娘。”
这即是说，裴家的女人，是否上战场是自己选择的。朝廷也只能遵从社会习俗，征召男丁，断没有强迫人家女眷到前线杀敌的。
裴家虽然女将军多，可也是她们继承了丈夫儿子的遗志，向朝廷“请求”的。
瞧，就是这么无耻。
人家要的是一把刀，只要够锋利就行，才不管这刀是公的还是母的。
老夫人摇头：“无碍。倾巢之下岂有完卵。老三家的不是蠢的，自选择不改嫁，带着女儿和义子们回到裴家，就表明她的态度。”
萧氏看时机差不多了，赶紧加把火：“老祖宗，娘。弟妹在教那裴安孩子经史子集、文章诗赋。我看我们的娃娃都可以去学学。免得满脑子都是马革裹尸。“
”咱们读的书太少，不懂这些。但以前大郎说过，读史可以明智。儿媳就奇怪，因何我们诺大的世家，除了蒙学，竟连经史子集都不学的。“
老夫人苦涩一笑：”哪里又有合适的留给我们？那一般的，我们也看不上。教得无非就是书上的文章。有些水平的谁想来一个号称以武立族的世家。我们家原还是发配过来的。“
”所以不能耽搁啊，娃娃们就要长大了。“萧氏一着急，土话都出来了。干脆放最扎心的话：”娘，您也不想咱们迟儿和他爹一样吧。”
大夫人听了自然一阵抽痛。这就是她不喜这个儿媳的地方。她哪里软哪里酸，她就扎哪里。刀刀见血，剑剑穿心呐。
抓住的却是要害。她的孙儿，可不能学成傻子。
于是也看向裴老夫人。
老夫人何尝不知道她们着急什么。但这事急不来，不是你和人家说了，这么天大的事儿，人就一定听你的。
“要找个时机。你们先心里有个数。”
萧氏还想再言，却被自家婆婆瞪了一眼。老夫人摆了摆手让两人退下了，闭上眼睛开始沉思。
这边萧氏出来了，还有点气鼓鼓的。别人可能看不出，但不包括大夫人。俗话说，最了解你的是你的对家。婆媳万年对家，咋还不知道对方心里的小九九。
但大夫人也不说破，自家这儿媳，肯定不会罢休。
果然，萧氏沉默了片刻，眉眼笑得弯弯：“娘，我们邀弟妹来巡营吧。老祖宗说时机未到，可没说不让咱制造时机嘞~”
大夫人趁机应了，脑袋里已经在琢磨到时派哪个兔崽子做托。
所谓“巡营”，在裴家武支是有特定含义的。
不管是裴家的男人还是女儿抑或是未成年的孩子，想要在裴家军里任职，就需要先来“巡营”。这个时候，兵营里的所有的士兵会选出最能战或在某方面最强的“能人”去对战裴家人。
意思是，即使你流着裴家武支的血，如若没有本事，也请靠边站。
其实这只是江湖人嫁入裴家亮相的机会。裴家自家的孩子，从小在军营里摸爬滚打长大，用不着展示，也用不着立威，你有几斤几两那些老兵估计比亲爹妈还熟。
“巡营”是给士兵们认识裴家女主人们的机会。这就是裴家武支和别家的不同。
裴凤眠的情况有点不同，本来巡营就是新婚后丈夫陪着新婚妻子到军营展示自己兵众，也接受道贺，更是为妻子立威的场合。但裴凤眠这种情况就略过了。
如今提出巡营，大夫人知道萧氏打的主意。不就是不管三七二十一，你先按着裴家的路数，纳入入裴家的阵营再说。没有一个习武之人能够不被军营的热血所感染。
打定主意，又得了婆婆的支持，萧氏第二天就亲自去了晨风院把事情敲定下来。
裴凤眠这边不反对，要在裴家有一席之地，当然要在军队里露面。
只不过经刚到裴家时裴八郎整的那一出，已经有不少人在传大房的三少奶奶武功深不可测。
罗迟这两天到演武场去，都有人若有若无的在探查他。都知道他是三少奶奶的义子。
裴凤眠带着他们归家的第二天，罗迟就迫不及待的带着自己仅有的一把刀到演武场待着了。
他不说话，只持着一把刀，默默的站在兵器架旁，一坐就是一天。
这样的日子过了六天。
第七天，八房的裴昌名、裴昌耀、裴今雪三兄妹凑了过来。
裴昌名是八房那边孙子辈的，十四岁。裴昌耀和裴今霜是一对龙凤胎，十三岁。
他们观察这个蹲在兵器架旁的怪人很久了。回去打听了一下，原来是大房那边的。
八房和大房的关系除了裴家武支宗族内的牵绊，其余淡的很。年礼是走的，相互见了面也是称兄道弟的。
八房爷爷只有一个儿子，孙辈三子一女，到了他们曾孙辈，孩子就多了，裴昌名有四个兄弟，四个姐妹。但是年龄相近的就只有裴昌耀和裴今霜这对双胞胎。
神奇的是，八房只有一个儿子死在战场上，八房的男人贪生怕死是出了名的，简直不像是裴家武支出来的。有时候能拼着脸都不要了，定要捡了条命回来。
这样两家男人就尿不到一个壶里去了。两家的小孩自然也彼此嫌弃。
大房和其他房的对自家孩子说：“看，都是贪生怕死的一窝。”
八房的则说：“孩子们，别学其他房的叔叔伯伯，尤其是大房的。看，他们家里都没男人了。”
基于这层原因，本来三个人没想理裴安的。可裴今霜是个对四周细节特别敏感的人。她发现这个少年总是随着他们阵法的节奏变换念念有词，有时笑一下，有时又皱一下眉头。
这样的情况持续六天。
看得人蛮瘆得慌。
这样忍到第七天，裴今霜终于告诉了自家哥哥。俩哥哥一听，这还得了，再以观察，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小子要么觊觎他们妹妹，要么要偷学阵法。
于是兄妹三个团团围上去，要给这个少年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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