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回到村子之后，我们舒舒服服地冲了把澡。在这期间，村民们将飞龙关进了一个牢固的笼子里，这是过去人们用来关押敌对战俘的牢笼，现在住进了与人类作战而败北的囚徒。在给飞龙用凉水降温又注射了麻醉剂的解药后，它的各项体征算是稳定了下来，一时半会儿是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了。

        宁芙和我商量了一会儿由谁去找村官复命，最终还是一起过去了——她因为治疗伤口和使用护盾，消耗的体力比我更多，但却表示之后的汇报还是需要自己去了解情况，我还是只能让她跟过来了。

        村官说起额外赏金的事，可我想起那只飞龙死死盯着我的那双眼，又思考了一些什么，最终还是没有收下奖赏。

        这些赏金，恐怕是村民们和村官用自己的钱财凑出来的，是以免没有公会拨款时用来聘请猎人的保障资金。这样的赏金如果收下的话，我心中大概会觉得过意不去。

        傍晚的时候，我们听见村子那边嘈杂的声音，人们聚在那个笼子周围惊叹着。

        我走过去，挤开几个村民后，或许是认出了我们，人们给我们让出一条道来。

        笼子里的地上都是凌乱的羽毛和血，刃爪飞龙倒在那儿，彻底断了气。它把自己的脖子撞断在笼子上了，那两只眼睛现在也失去了神采，只是无神地瞪着。

        “野兽的本能难道不是让自己活下去吗，它大概是因为太想撞坏笼子逃出去，结果折断了自己的脖子吧？”在我们回去的路上，宁芙这样问道。

        “不是这样的。如果就这么在笼子里活下去，就这么靠着仇敌的怜悯活下去，对它来说才是折断了什么更重要的东西。”

        “野兽也有野兽的尊严吗……”

        “它是个可敬的对手。”

        “它的确很强，但赢的是我们。”宁芙说完后，顿了一下，似乎思考了些什么。“它也确实很可敬，但我们这么做是为了人民。”

        在人们为了更好地生存，将领地逐渐向荒野扩张的这个时代，这样的事一定还会继续发生吧。

        之后又过了一些平静的日子，我们在干杂活之余，将这次作战中被磨损破坏的装备重新修缮了。后来听说那村官受了些处分，但在村民们的维护下，处分都不算太重。人们把飞龙的尸体做了一些简易的防腐处理，转交给了相关的学者，他们则在许多地方对于类似的物种进行了知识普及。

        我们的报酬并没有因此见长，还是和原先的固定薪资一样。不过，有个制作小工艺品的匠人在飞龙的长羽根处加上了一小片金属，做成一支笔送过来，我们就将它放在墨水瓶旁边。据宁芙所说，中空但更坚韧的羽管的确比草杆之类更好用一些，而比起其它飞龙的羽毛，刃爪飞龙的也确实耐用不少。不过，我偶尔写些东西时还是一会儿深一会儿浅，再不就是在纸上整个化开了，看来各种文书工作还是只由她负责为好。

        在我们所处的辖区中央一带，潮湿的时节也逐渐过去了，但天气还是那么炎热。我干完手头上的活计，便和乡亲们一起坐在一棵大树底下乘凉。几个孩子在一旁的水池里和耕完地的长角兽一起戏水，他们打着水仗，用手捧着池水往别人身上泼，偶尔淋在那头牲畜身上，倒是让它一副享受的样子。

        我抬起头往树上看，两只小虫子正在搏斗着，湿润的季节适合它们蜕皮化蛹，因而这些虫子现在非常多见。其中的一只似乎是猎手，它用钳子似的腿把另一只虫子抓住，张开嘴往头颈甲壳的连接处咬，有时则转去咬对手的眼睛。尽管猎物不停地踢着腿挣扎着，猎手也毫不松开钳子，只顾张嘴啃着，准确地说是在将猎物生吞活剥着。

        对于如此渺小的体量而言，的确是聪明而又凶狠的战斗方式。

        猎物的脑袋很快就被啃完了，它的神经还没有完全失活，因此剩余的躯体还在反射性地挣扎着，但显然无济于事。很快，折断的腿和几片薄纸似的翅膀落下来，被一些更小的虫子捡走。

        即使是如此简单渺小的生物，也一样经历着你死我活的斗争才能活下去，如此看来，想要追求和平的生物可能才是异类吧。

        我看到宁芙急匆匆地走过来，神情严肃得很，我明白这不是什么好兆头，看这样子恐怕又是什么地方出事了。

        “在靠近南部的林子那边，有民众闻到一股很难闻的味道，据说是一股尸臭味。现在人们不敢再靠近那里了，只希望我们尽快去查清楚。”

        “大热天的，什么东西都容易发臭，说不定只是有什么动物死在那里了。再说了，如果是有人死在林子里，那也不应该是猎人应该管的事，该让你的同僚们负责才对。”

        “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但当地的确没有人口失踪的报告。南部的密林是在近年才逐渐被开发深入的区域，如果存在未知的大型动物，或许会成为威胁。”

        虽说只是没头没尾的描述和只言片语，但我们还是出发去调查了，正当我们即将抵达附近的村落时，下起了一场阵雨。

        南部森林频繁的大雨是空气对流和植物蒸腾的共同产物。每天，大量的降水会流入这里的土地与河流，在植物吸收水分的同时，叶片上蒸腾的水汽继续保持着空气的湿度，这样的潮湿空气在阳光下受热不均，于是便有了下一场大雨。即使在别处湿润的季节已经快要过去，这里的森林依旧时常降水。

        在这样的环境中，有着许多我们前所未知的生物，这恐怕就是为什么上头的部门要让猎人而不是战士来负责调查这里的情况。在面对未知的生物时，猎人常常能比战士更快做出判断。

        我们在村子里避雨，顺便向人们打听这里的详细情况。

        最先发现难闻气味的是一名伐木工，一周前在森林中伐木时，因为有风从林子深处吹过来，便能闻到一股恶心的臭味，他担心有危险，便找来几个同伴，结果越是走近，臭味就越是令人头晕目眩，人们也就越来越不敢前进。

        据他们所说，的确是类似尸体腐臭的味道。我问他们在试图走进林子深处时有没有看到什么大型动物，但得到的回答却只是看到了常见的食腐兽和不少飞虫，大型的动物连一点踪迹也没有发现。回来上报之后，村里走访确认了没有人员失踪，人们便当作是有什么动物死了，等过一段时间便没事了，此事便暂时搁置下来。

        可是，过了一个星期了，林子里的那股味道却还在，甚至有愈发浓烈的势头。如果单纯是有动物死了，在这样的森林里，其他的食腐动物很快就会将尸体解决掉，不可能过了一周还在散发恶臭。

        然后便是村民们各种各样的谣言和想象，有人说是森林里来了一只残暴的猛兽，每日狩猎其他生物，尸体堆积如山；有人说其实是外乡来的杀人魔将杀掉的人抛尸在密林里；有人说是森林里的动物染上了不知名的瘟疫死去；有人说是旧大陆的某个财主曾在这片森林埋藏过什么神秘的东西……总之没有什么准确的说法，连有价值的蛛丝马迹也没有。

        在这大杂烩大概进行到一半时，我找了个借口出去透气。又过了一会儿，宁芙走出来，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背后的屋子里依旧传来嘈杂的谈论声。

        我们看向屋角边上的一个水洼，雨差不多已经停了。我们几乎是在同时说道：“去林子里边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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