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宁芙面对着我坐下，却没有看着我，似乎是在回忆一些遥远的事情，在沉默了片刻之后，便滔滔不绝地说起来：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旧大陆的殖民者们还未踏足这片土地。在这片大陆上曾经居住着一群人，过着安稳平和的日子。他们与因为故乡环境剧变而南迁的巨人们也曾经战斗过，但最终与他们成为了盟友，决定共同面对来自大自然的挑战。巨人和他们的家畜追随着新鲜的绿草与合适的气候四处游牧，而他们则更喜欢定居下来，靠着自己种植和采集的食物活着，他们与巨人时常往来，彼此互通有无。因为在过去的岁月里几乎完全没有战争，他们并没有组成庞大的聚落，甚至连名字也没有，彼此之间靠着工作时的职能称呼交流。

        他们也不像旧大陆的人类一样信仰有名有姓的神祇，而是信仰着太阳、河流、雷电这样的自然力量。后来，在懂得了更多自然规律和获得了更多的力量之后，连这些自然神灵的名字也被忘记了。

        有一天，从海岸上来了一群不一样的人，说着不同的语言，穿着不同的衣服，但人们将他们视作客人，带领他们前去自己的村庄，给予他们赖以维生的食物，教会他们一些简单的语言，那些人在这里留了一段时间，便乘着他们那些巨大的船只离开了。

        后来，那些人带着更多的人和工艺品回来了，他们用这些东西向这里的人们交换果子、肉类和粮食，以及一些被他们视为珍宝的其他东西。人们都很高兴，虽然换来的东西不一定有什么用，但看上去很新奇，人们把这些从海里来的外族人当作朋友对待。他们在沿海地带建立了自己的居所，来到这里的人们也越来越多了。尽管这里的人们并不认可为什么会有地主和奴隶，为什么会有人压迫自己的同类，但他们觉得这和自己无关，让这些人留下就好了。

        但是，或许是外来者有意无意地带来了陌生的疾病，许多人患上了严重的病，很多人因此死去了。剩下的人靠着自己的防疫手段和各种能力活了下来，他们开始销毁被污染的物品，其中不少是外来者交换给他们的东西。

        外来者们说这一举动是开战的信号，人们试着解释，但也许是因为语言不通，也许是因为对方根本没有想着恢复和平，战争还是爆发了，比起过去的那些战争都要更可怕。这里的人们不是外族人的对手，他们的武器因为长久的和平太过落后，人数上也完全不占优势。巨人们因为身强体壮，许多都成为了外来者的奴隶，而其他人则被灭族。空气中到处都能闻到尸体的腐臭味和物品燃烧的焦臭味，尸体堆放在一起，巨人奴隶们要挖上一整天的坑才足以掩埋，许多河流在数天内都是红色的，食腐的野兽在那几天被满地的尸体撑圆了肚子，连走路都会跌跌撞撞。剩下来的幸存者们要么聚集起来躲进了山林里，要么忘记了自己曾经的族群融入了外族。

        越是熟知那些外族人的语言，越是了解他们过去的历史和传说，就越是对他们骨子里的残暴和愚昧感到惊惧。人们这才明白并不是所有人都爱好着和平，那些外族的血脉中有着本就好战的种子，他们会把其他的生物——甚至是自己的同类都当做是敌人，非要拼杀个你死我活才行。

        他们这才明白武力才是这些外族唯一能够听懂的语言，可惜为时已晚，他们只能进行一些零星的抵抗和破坏活动，青壮年的力量很快就被消耗光了，剩余的人数也进一步地减少了。

        从那时起，那些外族们开始称他们为‘林妖’，就好像自己才是这片土地理所应当的主人，而原住民们则是恐怖而凶残的怪物。他们以猎杀林妖这样的借口掩饰自己的嗜血侵略，肆无忌惮地继续扩张着。

        但是或许是血脉中的本性使然，他们开始了内斗，其凶残程度完全不亚于屠杀异族时的样子。其中的一支是地位更高，在名义上拥有土地的领主老爷们，另一支则是在实际上耕种着土地却被剥夺了财富的穷人们。‘林妖’与巨人们也一起加入了穷人们的起义军中，他们告诉那些起义的暴徒这片土地上曾经的和平景象，教导他们应该如何为这一目标而战，并令他们许诺在胜利后让大家再度成为平等的一体，不要再有无谓的纷争。

        就像过去一样，建立起一个没有压迫和战争的地方。如果没有粮食，就一同努力地耕作；如果没有武器，就发动群众一起打造；如果有人阻挡我们的道路，就联合起来打倒他。

        尽管他们一再辜负了原住民们的信任，但这一次，人们成功地建立了自己的联盟。

        外族人决定不再称那些原住民为‘林妖’，而是以名字来称呼自己的同伴，这片土地上已经不会再有林妖了。

        但是那些人本就没有自己的名字，即使有过也都在漫长的逃亡中被逐渐遗忘了。于是，人们决定用一个统一的名字称呼他们。最终，人们把一个在古老神话中用来统称林中妖精的词当作了原住民的名字。”

        我安静地听着，我从未听说过这一个故事，更不清楚那些早已被人们淡忘的次级神明都有些什么样的名字。宁芙的这个故事令我产生了一种不自在的压抑感，不知为什么，我发现自己几乎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我突然注意到她的脸颊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道泪痕。我们再次对视着，那是一种我从未在她的脸上见过的忧伤眼神，我想说些什么却又无从说起。或许是注意到了我的目光，她从椅子上站起来，转过身背对着我。

        “宁芙……我们的名字叫宁芙。”

        她从一旁的桌上拿起一本东西，便匆匆走出了房间，只留下我独自愣在原地。

        当我终于回过神来，来到房间外时，宁芙正在一旁翻阅着那本她刚才带出来的东西。

        “战士在追捕那个凶犯的时候，还提到了什么更多的细节吗？你最好说得更详细些。”

        “我今天已经说了不少多余的话了。”宁芙又和原本一样，恢复到了平静的表情，似乎还带着一丝微笑，“那些战士们说得对，制裁罪人是战士们的职责，不是猎人们的。”

        “那么，为什么你还在继续调查呢？”

        “我既是猎人也是战士。你不用也也来淌这浑水。”

        “只有靠着伤害同类才能活下去的东西，损害大众利益只为自己能够存活的东西，已经不能说是寻常的野兽，而是危害极大的怪物。”我看着宁芙的眼睛说道——

        “对付这样的怪物，自然也是猎人的职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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