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忤逆


陈王轻轻一挥那灯便落于数丈之外,灯首灯座分离,红烛滚成了数节,“可惜,陛下自己最清楚,臣是谁的儿子。”

        “方才陛下那般看着臣,臣竟生悸意,当年您这般看着贤妃,她心中不知有何种的心情……也许,更多的是心痛吧……”陈王感慨地道。

        皇帝忽然颤抖,嘴唇开开合合数次,“心痛……呵呵,那个女人,她没有心,也不会痛!”

        陈王看着他,目中开始泛出一丝悲伤,只是灯火太过,投在他面上,只显得更加深刻的容颜,“是么……若是哀默至深,的确不再心痛,陛下说得也不错。”

        皇帝心中似有一阵强烈的情感涌过,极度的愤恨之中带着一丝酸楚,仿佛陈王这淡淡的一句话,勾起了他心中最不愿面对的一面,“逆子……你!你!”

        陈王半低着头,但不是在表达卑微与恭顺,却是在垂头看着他,“贤妃的死,真的让陛下解脱了?”

        皇帝猛地伸手,欲去扇陈王的面庞,陈王却侧身避过了,道:“陛下病重,还是不必太过劳累了。”

        “你、你……”皇帝的指尖颤抖,指着陈王的面庞,他看着儿子,面前的青年已经不再是个孩子了,曾几何时,他长成了这般模样,这十来年中,他一次都没有好好打量打量他,如今他有了翻云覆雨之力,这令他感觉到自己的老迈无力。

        “这大殿四周,埋伏有百名力士与三十六甲绣衣使,你纵然有插翅之力亦难逃,你的生死在寡人一念之间。”皇帝站起,看着儿子,他不愿被他高高的姿态压制着。

        陈王道:“臣尚且有自知之明。”

        皇帝手扶着灯柱,又道:“你纵然有兵马,却远在千里之外,寡人绝不会下旨转位于你,你若想弑君弑父,亦会血溅当场,你我两败俱伤。”

        陈王薄唇轻轻动了动,“臣不敢。”

        “呵呵。”皇帝冷笑,“你没有什么不敢!只是寡人可以指你一条活路。”

        陈王微微抬起头,道:“陛下隆恩,臣诚惶诚恐。”

        只是他的姿态却没有半点惶恐的意思,皇帝本欲发怒,却压制住了,“你交出陈兵兵权,寡人可令你活着走出京都,西南望洲,你可称王。”

        陈王目光落在皇帝身侧的巨大的九枝灯上,百余支明烛照耀地皇帝的头上的发丝闪烁着细微的银光,“陛下这是在同臣谈判么?”

        皇帝一挥袖,“竖子尚且不曾有资格同寡人谈判。”

        “啊……”陈王轻轻一叹,似乎还笑了起来,“陛下,那恕臣难以遵旨了。”

        “你!”皇帝大怒。

        陈王又道:“陛下若是拿了我陈兵兵权,欲派哪位大将镇守?”

        皇帝控制不住地抖动着面上的肌肉,他怒视陈王,见他一派全局在手的安然姿态,忽然心惊,他的兵权,哪位大将能够接手!

        陈王缓缓又道:“陛下,若是臣心有顾虑,便不会进宫赴宴了,陛下的皇位,陛下不舍,臣不要便罢了,臣一向认为只有自己亲自拿到手的东西才不会被别人夺走,这一点,陛下想必深有体会。”

        皇帝心口猛然一紧,他握着胸,跌跌撞撞退了数步,跌倒在床前脚踏上,“你!”

        陈王毕恭毕敬地低头:“陛下还有什么吩咐?”

        皇帝猛然大喝:“来人!”

        殿门猛然拍开,数名绣衣使入内。

        皇帝指着陈王道:“此贼忤逆,关入飞鸾阁,派高强之人把守,任何人不得接近,违者杀无赦!”

        陈王没有反抗,甚至对着皇帝微微一礼再退去。

        飞鸾阁在紫宸殿东首,皇帝不知道陈王究竟意欲何为,不得不就近看紧了他。

        狂风几乎肆虐,愈到高处愈加狂乱,陈王的衣衫飘动随风,腰悬的数枚玉佩相互撞击,发出呯啷的响动。

        *

        腊月七日,皇帝带病大朝,列举陈王骆铖九百二十三条罪状,令百官论其罪,一时满朝哗然。

        而陈王府外被黑翎军迅速地围得密不透风,连拉水送菜的车都不能进出。

        令人意外的是,九明王竟然当朝驳斥那些罪名,皇帝震怒,九明王就开始倚老卖老装病,就地一躺,一派老态龙钟,当着文武百官,皇帝不好斥责他,只得将朝会退后一日。

        第二日,以文德院与御史台众文官新秀为主,开始轮番上奏,皆是陈王之功,请皇帝三思其罪,皇帝当场入罪八人,即刻下狱。

        朝中人心浮动,就连市井百姓都开始感受到这个年有些不寻常了,街头巷尾皆有议论,且京中各处来往兵马,令人心生惶恐。

        再隔日,积云书楼众士献直言书万字,送入廷议,朝中已经分成了两派吵得天翻地覆已经有了三日了,宫中赐下的腊八粥送到各位大臣府上,没有一家是能够好好入口的。

        腊月十一日,一小队人出现在南内城墙之外,领头之人一身黑衣,面目如雪苍白。

        “公子,西乙传出的消息,凉台四周共有一百三十六人,分三班人马日夜轮守,除却西北门,其余各门皆有旧日铜浇门缝,难以入内,若是翻墙潜入,只怕会惊动哨卫,令其有所准备。”

        冷疏竹望着风雪中隔水对岸萧索的宫墙,道:“须如孙现在走到哪里了?”

        那是陈王养于江流之地的亲军,乃是陈兵之中最为精锐之人,数日前便令奇觚前往传信令其暗中入京,这支人马借北方边地而来,一路所经之地,陈王数年来便已经打通关节。

        属下答道:“昨日尚在薄邑县,按照脚程,午后应当入京都。”

        冷疏竹死死地盯着高耸风雪之上的凉台,手捏着缰绳几乎要勒断自己的筋骨。

        “公子,晚间可以发动,现在不宜打草惊蛇。”属下有些担忧地看着他。

        冷疏竹吸了一口冷风,连连咳嗽数下,才道:“黑翎军尚在府外守着,令辽鹰不得轻举妄动,再给邵月传信,令他去往柳原,都西营的人马若进京都,须得在顺天门而来。我们去见杜六郎!”

        属下应是,飞奔而去。

        而其余等则跟着冷疏竹,走僻静的小道向着泰德门打马疾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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