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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八章 无处话凄凉


他还是那个名满天下的霍都李都守,述职之后还是回了霍都,皇上并未多说什么,甚至在他返程前又招他详谈东海口岸事宜,言辞熙熙,极尽关爱。

        可一回到霍都,李玉便闻知萧园易主,名花散尽,再想到自家的闺女在宫里已经是名为染病,实则只能囚死宫中的结局,他岂会不懂……皇上这已经是留了情面……

        而这一丝情面,在嬉妃薨了以后,也消失殆尽。

        李玉从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他竟然仍要重回西塞!

        盛家在他去往西塞之前将盛氏送了回来,说是已经训教过了,西塞艰苦,他身边总不能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这自然有修好之意,在外人看来,权老将军多年戍边,劳苦功高,是国之重臣,此时李玉能接了权老将军的差事,自是皇上极看中李玉。

        其中苦楚,李玉也不能跟外人说!

        盛氏的兄长盛一平还道:“若再有违逆丈夫之举,但凭休弃。族内有好女,愿续秦晋。”

        言外之意,若是盛氏再扑腾,他爱如何就如何,她和盛家已然无关了,而为了不失掉这门实在的姻亲,他们情愿再送好女以为继室。

        这话,是当着盛氏的面儿说的。

        所以这么长的一段时间,盛氏的表现非常的温顺,甚至近乎呆愣。

        李玉对此已经很满意了……只要不要再愚蠢坏事,哪怕是个傻子他也认了。

        只是今日再听到盛氏发声提及“姝儿”,他心中难免不喜。

        他知道盛氏在想什么……那一年,他也是年关刚过,进京述职……

        窗外大雪纷飞,饶是屋内尽可能的摆了火盆,也仍是感到寒意从四面八方涌进来,一丝丝的钻到骨头缝里。

        他呵了一口气,继续沾了浓墨,头也不抬,一笔笔的在折子上写着东西,道:“皇上今年没召我进京述职,”他笔尖停顿了一下:“你就当姝儿不在人世了吧。”

        盛氏便轻声的呜咽起来。

        李玉皱了皱眉头,“啪”的一下扔了笔。

        盛氏吓的一哆嗦。

        李玉凌厉的眼风扫了过去,一字字的道:“好好把承儿教好。他生母已经没了,你就是承儿的母亲。”

        他站起身来走到盛氏前面,盛氏顿时被他的身影笼罩在黑暗中。

        “我自来到西塞,身边儿只有你一个人,若你能生,早就有了。你总不会想要我因为嫡子的缘故,去另外求取盛家的闺秀吧?”

        若是以往的盛氏,恐怕已经怒冲了头脑回嘴了,可当时她兄长说的话,还在耳畔。

        她眼泪唰唰的流了下来,道:“我会将承儿当亲生儿子看待……我们两个,也只剩他一个了。”她再也不敢提进了宫、现如今在婉妃的位置上“养病”的姝儿。

        她说的凄凉,李玉浑身那股怒冲冲的、阴郁的劲头顿时泄了下去,竟是只有满心苍凉——他李玉,何曾想过会有这样的际遇?

        人生的波浪起伏,竟只是缘起于当年那出《西厢记》的一念,想想也觉得荒谬,可这却是真的……

        ————

        萧迁并不在陕州,而是在西塞。

        萧迁携着赛观音在押解差役的“护送”下,一路往西北而行。

        原先旨意上也是说着去北地,可半途却又折向西边儿,不用想,也知道是怀远侯府到底舍不得他去北地,不知道使了什么样的法子——只是皇上怨念深重,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将他从流徙北地改往西塞。

        此刻萧迁正在病榻之上。

        自打听闻熹贵妃的死讯,他便日益萎顿起来。

        屋中药香弥漫,萧迁是个讲究的人,即使是病中,也极是注重容仪,只是因为染病人愈发的清癯。

        他也不在床上喝药,赛观音端了药,放在了桌子上,这才扶了他下床。

        因为她腿脚不便,这样的搀扶其实只是虚虚的扶着而已,萧迁并不将身体的全部重量压在赛观音身上,每次都是勉力自行走到桌边。

        萧迁自己也知道,这只是心病而已。

        赛观音仍然眉目舒展,从不在他面前露出悲悲戚戚或者伤心难过的神色来,哪怕眉头都不曾皱过一下。

        正因如此,他益发觉得心中的这股哀恸无人可诉。

        他知道,若他说出来,赛观音一定会面容平静、语音安详的安慰他,替他纾解心中抑郁,也会温婉的劝慰他:他做的够多了。

        是的,他尽了力……可这不应该……不应该是这样的结果。

        萧迁端起了药碗,正要饮下这几乎不起作用的汤药,就听外面有人敲门,他便放下碗道:“你坐着,我去看看。”

        他是流徙至此,已经打通了关节不需要去做劳役,但也不好再雇佣仆役太过惹眼。虽然二人过了那么多年使奴唤婢的日子,到此时此地也不得不样样儿亲力亲为。

        赛观音看着那碗药,这一有人来,药恐怕就要放凉了,不由得在萧迁的身后轻皱了眉头,仍是起身端了药碗,刚要拿到炉子上煨着,见萧迁已经回身进了屋,道:“只是送信的,你放下吧。”

        赛观音便回身到书案那边拿了剪刀,说是书案,也不过是个请当地的木匠简单订好的小案几,也没有以往那种镶金嵌玉的拆信刀,只有这把平日里赛观音试着补衣服的剪子。

        萧迁便仔细看了日期,轻皱了眉头——这两封信,不过前后差了一天而已。

        他细细剪开了第一个信封,抽了信瓤出来,回身看着赛观音,露出了笑意道:“是戏园子的信,老板娘,过来一起看。”

        他鲜少有这样调笑的时候,赛观音怎么会不知道他也已经很努力的在平复商雪袖亡后的伤痛给自己看?

        她也笑了笑,轻嗔道:“老爷的产业我哪里敢染指?”虽然这样说,还是偎在了萧迁的身侧,萧迁轻轻揽着她。

        随着一行行入目,他眼神逐渐凝重起来。

        赛观音反而觉得这是好事,现如今,哪怕有一件事能吸引了六爷的注意力、不要让他总去想商雪袖的死,就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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