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沙海
余舒苗和这只金瞳黑猫大眼望小眼。
“我是阑夜。”黑猫打破沉默，率先开了口。
这猫说话声音还挺好听的，余舒苗想着，在一阵头疼后骤然记起这个名字曾在哪里听过。
在她进入锁魂阵后进入的那个幻境，不是属于她自己的记忆，而是阑夜的。
她终于把当时所遭遇却被遗忘的梦境给想起来了。
眼前的这只黑猫就是那红衣女子所化，她是魔族帝姬阑夜，而梦境中还有另一个人……九尾天狐，白宸。
这应该才是白宸想让她记起来的，要她亲眼去看的事。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余舒苗都不知道自己是真的头疼，还是因为思绪混乱才导致的头疼了。
“你认出我了吗？”黑猫的声音很温柔，像是在安抚她的情绪，“我是魔族帝姬，不过，以我们之间的关系，你唤我阑夜就行。现下你看到的是我的本体，九命猫。”
“你，我……”余舒苗抱住了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黑猫打量着四周，笑道：“你先随我离开此地，我们再慢慢说。”
“能离开这里？”余舒苗当她是要带自己出去，眼前又没有其他能离开的办法，连连点头，“好呀。”
不知何时，她的脚下出现了一条由无数光点组成的路径，一直通往前方。
黑猫走在前面引路，很快就来到一扇门洞前。
余舒苗往门洞内看去，什么都看见，不由得心虚起来：“这对面是什么地方？”
“跟我来。”黑猫只招呼了一声，率先跳入门洞，消失不见。
余舒苗没奈何，想着阑夜应该是不会害自己的，壮着胆子跨出一步。
不料门洞后竟是白茫茫一片虚空，她的身子顿时往下落去。
“我不会术法啊——”骤然而生的失重感令余舒苗挥舞着双手拖着长音乱叫。
也不知下坠了多久，终于停住了，余舒苗没等来意料之中因摔在地上而导致的疼痛感。
她从地上爬起身，拍去尘埃后举目四望。
身周是一片苍茫沙海，红金色的细沙铺延开去，形成座座起伏不定的沙丘。
被骗了。
余舒苗茫然地看着眼前这陌生的景象，突然冒出这么个想法。
这地方的风景是挺不错的，但根本就还是在幻境中嘛！
可好像阑夜也只说了是离开那个漂浮着无数光球的怪地方，没说是离开幻境，是她自己想多了。
可是阑夜呢？
余舒苗转了一圈，没见到那只黑猫，更没见到人。
那红金色的沙砾似乎在不停流动，没留下足迹，甚至连她刚才走过的那几步也逐渐消失了。
“阑夜，阑夜！你在哪？”余舒苗呼喊起来，但无人应答，四周空旷的连回音都没有。
可能是过来的时候走散了，总之，她现在被丢在这里孤立无援。
余舒苗下意识地摸了摸手指上戴着的指环，这才想起这指环在刚搬去山庄遭遇树妖的那天，吸收过不少令狐离释放出的火焰。
可现在她被困在这里，这狐火术也没办法助她离开。指环就沦为了寻常之物，顶多就是好看些。
早知道就直接对白宸用了，能吓一吓他也好，说不定就可以躲过这劫。
不知道令狐离现在情况如何。
余舒苗晃了晃头。
她身陷幻境，自身难保，还想那只绝情的狐狸做什么？
这地方没有明显的参照物，余舒苗不敢随便乱走，瘫坐在地，抬头往天上看去。
没有太阳，也没有云，整片天空呈现出浑浊的乳白色，像是它本身就会发光一样。
轻柔的风拂过沙丘，细沙如雾气般簌簌流动，掩埋在沙砾底下的东西初露端倪。
一截断裂的白骨被风从沙子中刨了出来，被吹得翻滚几圈，正好碰到余舒苗的脚，停了下来。
“骨笛？”余舒苗伸手拾起那截白骨，见上面被钻出数个孔洞，沙子从中倾泻出来，其余部分则刻着古朴又繁复的花纹。
她见这骨笛着实漂亮，倒是不知道是用什么骨头做成的，擦干净附在表面刻纹中的细沙，凑在嘴边，将触未触地吹出一口气。
尖锐刺耳的哨音毫无防备地响彻沙海。
“什么鬼东西？”余舒苗整个头都在嗡嗡作响，发誓再也不那么好奇了，甩手将那只骨笛给丢得远远的，不敢再碰。
由于担心这动静会引出什么别的东西来，又或是能让阑夜知道自己在这里，余舒苗又僵坐了好一会儿，但什么事都没发生。
正当她开始觉得不耐烦起来的时候，几不可闻的铃声被风送至耳畔，带着神秘的蛊惑意味，促使她起身往铃声传来的方向行去。
余舒苗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明知道这铃声肯定不对劲，却还是心甘情愿地跟着走了。
主要是确实不知道，是该继续留在这里等，还是去别的地方寻找出路。
那铃声忽远忽近，忽左忽右，断断续续地引着她接连翻过数座沙丘，眼前的景象终于有了变化。
那是一大片较为平坦开阔的空地，散落着不少巨大的骸骨，应该属于某些妖兽，但余舒苗辨认不出来。
妖兽骸骨上有不少刀斩剑劈后形成的豁口，周边也丢着不少兵刃，半掩在沙砾下。
依稀能感觉到它们并非寻常之物，只是附着在上面的法力灵气早已损耗殆尽，锋刃黯淡斑驳，原有的金属光泽全无。
难道这里是传说中的仙魔战场——无妄沙海？
余舒苗看着这些，想起娘亲在那话本子里也写到过的故事。
大约一万年前的上古时期，仙魔两界在魔界的无妄沙海展开过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这一打便是一千年，仙魔两方所流的血将无妄沙海中的沙砾染成了红金色。
人与妖族也被卷入了这场仙魔大战，冥界内挤满了无辜牺牲的冤魂。仙、魔、妖、人、冥五界震荡，险些尽数崩塌，化为乌有。
最后，神出现了，仙魔停战，世间得以回归安稳。
“所以这里是魔界？”余舒苗自言自语着绕过一具妖兽骸骨，继续循着铃声走。
魔界没有太阳，没有星辰，但有月亮。
不知道走了多久，红色的弯月出现在天际，将沙海染成了妖异的紫红色。
说来也怪，余舒苗这么一路走着，居然一点都没觉得累，也没感觉到饿，只有头还一直在隐隐作痛。
她决定等离开幻境，就去找个郎中好好治治这头疼的毛病。
最开始见到令狐离的时候疼过，后来是白宸，现在又是阑夜，要是以后严重到见人就头疼，那就太惨了。
都是令狐离的错。
如果他不是半妖，就不需要她的纯阴之血，她就不会嫁到令狐家，也就遇不到白宸，还有令狐府中的锁魂阵和养尸井，以及那些魂傀，统统与她无关，更不会被独自困在这无妄沙海的幻境中出不去。
还有阑夜……
这是余舒苗初次接触到自己降生的真相，根本不知道要如何去看待自己和阑夜之间的关系。
她宁可什么都不知道地活着。
可是，她又好喜欢令狐离。
要是在以前对她说，以后会如此心悦一个人，她一定会嗤之以鼻，可如今的想法已经截然不同了。
令狐离那个家伙，娶都已经娶了，就别想赶她走！
余舒苗想到他，重新振作起精神。
还有好多事要去解决呢。
幻境中时光流逝的速度与外界不能一概而论，余舒苗不知道自己被困在幻境中到底过了多久，只看到红月落下升起三次。
那飘忽不定的铃声却没有停过，挑战着她的忍耐底线。
直到那红月第四次升起，天际忽地划过一道金色的流星，拖着尾焰倏忽而逝，就落在余舒苗面前那座沙丘的后方。
“魔界居然会有流星？”余舒苗还是头一回见到流星，有些激动，“明明都没见到星空的。”
在流星落地后，铃声停了下来，好似这就是它将余舒苗引来此地的原因。
她仰起头，见山丘后方隐隐散发着金色微光，又对那颗流星感到好奇，便往那山丘上爬去。
还没完全上到最高处，她就看到了一座宝塔，鎏金的瓦片在月光下折射出不同的光彩，如同琉璃般绚丽，每层的八个檐角上都悬着铜铃，无风自鸣。
铃音听上去像在念诵咒文，许是用以镇压塔中邪灵的。
宝塔很高，看不到塔顶，屹立在一座黑水池的中央。
黑水池中的水虽是黑色，却不似浓墨，反而呈现出不可思议的通透感，甚至还有些亮闪闪的，就像星空那样。
此时无风，水面平滑如镜，弯月倒映其中，变成了更深沉的暗红色。
“镇煞塔。”余舒苗认出了这个在幻梦中见过的地方。
这同样是在关于魔界的传说中会出现的东西。
镇煞塔高九十九层，连通仙魔两界，仙魔两族用它来封印被放逐的混沌邪灵。
“不知道能不能通过这塔，离开魔界幻境？”余舒苗没见到那颗落在此地的流星，落下时又没有产生什么动静，想着大概是走得久了见到的幻觉，转而动起了别的脑筋。
黑水池中没有通往镇煞塔的道路，她目测了下从池岸到塔相隔的距离，凭她的本事跳不过去。
这地方除了镇煞塔就是黑水池，空荡荡的，附近也不可能有渡船。
余舒苗看着那高塔挠头，又看了眼那池中的黑水，索性撩起裙摆，在腰间打了个结，准备直接涉水过去。
刚要迈出第一步，她的头又传来刺痛感，手居然被谁给拉住了。
她一个踞趔，抬起的脚踩在池岸边的沙地上。
身穿红衣的阑夜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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