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往事

回到照相馆，姥爷笑眯眯地问她们吃饱了没。许归期和贺晚知说吃饱了，乖巧得不行。

        只有和纵知道许归期骨子里蔫坏蔫坏的。

        “姥爷，我去练琴了～”说完便想走。

        “诶诶诶，小纵啊。”姥爷叫住她，“你同学们好不容易来一趟，你陪她们玩会儿去，练琴什么时候都能练。”

        许归期看出和纵的纠结，忙说：“不用了爷爷，和纵放完假还要参加全国钢琴大赛呢，我们就不打扰她练习了。”

        “再说了，我听说爷爷你是遂安最会拍照片的人，这俩照相馆的历史也很悠久，我正好学摄影的，很想向您取取经呢！”

        一番话哄得李正年乐呵呵的：“丫头嘴真甜！行，那我们去那边讲。”说完转头交代和纵：“那小纵去练琴吧，练累了就休息会儿啊。”

        和纵应了声好，直接去了照相馆内室，里面放着一架钢琴，和纵拿出曲谱练琴。

        “这个拍照，讲究的就是光线和角度……”李正年给许归期讲了讲拍摄手法，又带她试拍了几张。许归期提到经典的黑白照片，李正年就说起了自己那个拍黑白照的年代，讲了许多有趣的故事，接着又想起了自己的照相馆，想起了老伴和唯一的女儿，最后又想到外孙女和纵。

        “唉～”老人忽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小纵啊，从小就是个乖巧的孩子，她爸爸和纪之是个钢琴老师，从宁呢，是个小提琴手，所以小纵从小就喜欢乐器，四岁就开始弹钢琴，每天都喜欢弹一会儿。我最记得每次过生日，她爸爸妈妈一个弹钢琴一个拉小提琴伴奏，我和老伴，和她爷爷奶奶就给她唱生日歌，她就笑，还说以后要成为大钢琴家。那时候的小纵是真幸福啊。”

        许归期觉得世上最无奈的词之一就是那时候，因为“那时候”无不昭示着“此时”的物是人非。

        “小纵是个命苦的孩子，小学没毕业就没了爸妈……”李正年又絮絮叨叨地讲了许多和纵的事，

        李正年看着她说：“小纵好久没朋友了，第一次来家里拜访的同学，不管小纵怎么样，起码你们是带着善意来的，希望你们能带着小纵，让她过得开心。”

        听及此，“不怀好意”的许归期却顾不上惭愧，问道：“爷爷，和纵的性子很好，怎么会没有朋友呢？”那这么多年她都是一个人么？

        “我记得以前有一个，小纵和她十分要好，常常带回家来，后面突然再没来了，叫……”

        “姥爷！”和纵突然出现打断了李正年的话，脸色沉沉，“天色不早了，姥爷，我们关门回家吧，也好让许同学早点找酒店住下。”

        许归期第一次见和纵这样的神色，她有一种诡异的直觉，姥爷那个未说出口的名字，在和纵那里是个禁忌！

        和纵不高兴，许归期也不敢再试探，拍醒了睡了一下午的贺晚知，找了酒店住下。

        许归期躺在酒店的床上，脑子想的全是白天听到的关于和纵的从前。

        和纵的爷爷奶奶都是刑警，很少有时间陪她，但都很爱她，每次休假都会带她去游乐园，给她买漂亮衣服，送她精心订制的小礼品，装在一个大漂亮纸盒子，有时拆出一个陶瓷娃娃，有时是一个八音盒，有时是一本精美漫画，有时是一件定做的迷你口琴……每次的礼物都不一样，拆礼物的和纵也惊喜不断。后来，却在一次执行任务中英勇牺牲。此时和纵正收到爷爷奶奶寄送过来的礼物，她想不到是最后一次拆礼物，欢欢喜喜地拆开，是一个可录音的mp3,第一首就是爷爷奶奶合唱的《自由飞翔》，“小纵啊，爷爷唱的好不好听啊！”是爷爷的声音。“滚滚滚，就你那破锣嗓子，生生拖累了我。”奶奶嫌弃完又笑眯眯地说，“小纵啊，你听奶奶唱的好不好听啊。奶奶下面还录了好几首呢！”和纵要笑死了，五音不全的两个人专门录了歌给她听。当后来听到爷爷奶奶的死讯时，她整个人都呆住了。爷爷奶奶又在玩失踪了，连爸爸妈妈也骗过了，是了，爷爷奶奶每次去抓坏人都要失踪很久，这次肯定也是的，她只要好好学习、好好弹琴、保存好他们送的礼物，在家等他们就行了。她回房学习、练琴，把爷爷奶奶送的礼物一件一件拿出来擦干净，泪水却不停地滴在纸上、琴键上，礼物上……九岁的和纵终于接受了失去爷爷奶奶的事实，因为爸爸妈妈很难过了，悲伤是做不了假的，爸爸没有爸爸妈妈了，她还有爸爸妈妈，她比爸爸幸运多了。

        一家三口逐渐走出悲伤的氛围，“爸爸妈妈，我以后要成为大钢琴家，开大演奏会，让你们坐在第一排听，爷爷奶奶也会看到吧。”和纵那时候这样想着，练琴也更努力了。

        和纵十二岁那年拿了全市青少年钢琴大赛的冠军，和纪之和李从宁十分高兴，特地去国外给女儿订做了一台钢琴，结果一去不回……空难——三百万分之一的概率，降临在那个幸福的家庭上。十二岁，才十二岁，和纵就永远失去了世上最爱的两人，一直以来，一直在失去，和纵的姥姥因悲伤过度，郁郁而终。

        失去父母的和纵无从想象，连最亲近的姥爷也不知道她怀着怎样的心情，每天照常上学、弹琴，悲伤是什么感觉，她早就知道了，怎样表达悲伤的感觉，是不是，现在的和纵已经失去了这种能力呢？

        失去了亲人，没有朋友的和纵还是当初的和纵吗？如今依旧温柔的和纵以前是什么样子呢？现在是不是把所有对命运的不忿、对朋友之情的向往都藏起了呢？

        许归期几乎心疼死了。

        弹琴的和纵、倔强的和纵、坚毅的和纵、温柔的和纵、害羞的和纵，在她脑海里不停地闪回，一股冲动破土而出——她想现在就见她，抱抱她。

        许归期一个翻身，起床，穿衣……

        “许归期！你诈尸啊，大半夜的不睡觉！”贺晚知被吵醒了，怒吼道。

        许归期这才看手机，凌晨一点了。

        和纵肯定睡了。

        明天吧，明天一定要见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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