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四封信：上山
“这事要从几天前说起……”
平稳行驶的出租车内部，悠悠回响着一个有些干涩的沙哑声音。
乘客们屏息凝神，静静听着。
司机大哥稳当地开着车，边回忆着，缓缓说道，“当时我是刚做完一个单子，路过一个学校……泉山一中？还是二中？我记得是一中，就是青木村那个校门。”
“我在门口接到了一个客人，是个学生，应该是，她穿着校服，短头发，瘦瘦弱弱的那种，没什么特别的，我也没多注意，谁会去注意一个普通的小女孩呢？”不知想到什么，司机大哥说着，边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就是她要上泉山吗？”后座上，披散着长发的女孩睁大了眼睛，一脸恰到好处的好奇。
匆匆与她对视一眼，司机大哥仍旧看向眼前的道路，只觉得这一幕仿佛与当时的场景重合，不由起了一身寒毛，忙用力眨了下眼睛，确定眼前还是一片敞亮的白天，才放下了心。
回神注意到自己的一系列反应，再看到女孩关切的眼神，大哥不由失笑，端正了握着方向盘的姿态：“其实根本也没发生什么，可能就是晚上天黑，哪里都看不清。我也老了，才会有点风吹草动就容易多想，你们别放在心上。”
他想就此结束话题，妖怪们却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他。
龙影伸肘支在车门上，勾起一个充分体现了富家子弟为所欲为心情的笑容，眼里同样带着好奇，更多的则是类似熊孩子看到新玩具时的惊喜和热切：“别啊——明明才要到好玩的时候！快说快说！那天发生了什么？闹鬼了吗？那女孩后来怎么样了？”
“这……”司机有些为难，但见这位大客户面露不愉，似乎要拿先前开出的过于优厚的车费开刀，忙又开口，“好吧……但这些都是我的胡言乱语，您几位也就听个乐子，千万别当真。”
“那姑娘确实是要上泉山，还特地说了要到最上面的山门前。我怕她拿我恶作剧，提前先说了路很远，等到山上估计都天黑了，也告诉了她价钱和要加空车费的事……毕竟当时那么晚，山上肯定不会有人要回市里的。”
“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也没有讲价，怕我不信，还当场付了钱——两张一百块，都是崭新的那种，直接从红包里掏出来的，可能是压岁钱吧。”
“我当然找她钱了！还给她打折了呢，我这么大人，还能骗个小女孩不成？我那时……就是觉得有点奇怪，这又不是节假日，天那么晚了，一个女孩子单独上山，还不考虑回程……”
“但是她看起来也没什么不正常的地方，问问题都会好好回答，脸色也很平静的样子，我就没多想，觉得有钱不赚王八蛋，就……”
“什么？上去的原因？问了，这么基础的问题，我当然问了，她说是跟同学打了赌，上去……那什么，试胆？这年头的年轻人……咳，我不是说你们。”
“那个女孩不太喜欢说话，就听我自己在那絮叨，也不怎么搭理我，我也只好一路往上开，到山上之后果然天都已经黑了。”
“直到离山门前的检查站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那女孩突然说她看见了一个白影。”
“对，白影，她也没说具体啥样子，就说有个白白的影子蹿进了林子里，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当时可把我吓坏了。毕竟跑车这么多年，不说夜班里有没有见过些什么，那些奇奇怪怪的事，大家多少都听过。那会儿又是在山上，前后都是林子，听那些老一辈的说，里面啊……埋的全都是……你们懂吧？”
“跑夜路最忌讳的就是这些了，看见了也不能说出来的。结果那孩子光说不算，还非得让我靠边停车，说要下去看看。我那个一通劝啊，她就是不听。”
“停了啊，她在这又哭又闹的，我能有什么办法？我还说让她等等我，这箱子里有个手电筒，等我拿到了陪她一起下去看看。”
“怕啊，怎么不怕？不怕您笑我，当时我腿肚子都抽筋呢。但……当时我想的，其实……就……唉，我直说了吧！这丫头孤身一个人，大晚上的跑上山来到底想干什么，都能猜到吧？都不傻，就她那漏洞百出的话，谁信啊？”
“这种事……咱们这还算好的，听说隔壁市年年都有几个上山的，运气好的能留个全尸，差的……但那孩子，她还那么年轻……我就想着，不管她是心血来潮还是看花了眼，我陪她闹一闹，等孩子开心起来，注意力转移了，也好顺顺当当劝她回家。”
“结果啊？结果……我搞砸了。”
“我看着她下的车，我还喊了一声，让她等我一下，她也应了。”说着，司机大哥咽了下口水，看着面前道路的目光中透出深深的疑惑，和一丝惊恐，“但等我再抬头，外面就没有了她的影子。”
大哥深深吸了口气：“我拿着手电下车去找，用车灯照亮周围，也喊了……但就是找不见人，哪里都没有。明明我还特地停在一个离旁边林子比较远的地方，就我找手电那么一低头再抬起来的工夫，一个小女孩，得跑多快才能瞬间躲进林子里？”
“除非……她本来就不是人！”
说话间，他的嘴唇都有些微的抖动，“想到这一点，我、我当时就被吓坏了，也管不了太多。最后再确认了没有人影，也没有她之前说的白影，就立马开车下山了。”
“我一回家就大病了一场，昨天精神才稍微好些。”长长叹了口气，司机大哥皱着眉，眼里是深深的迷茫，“我也打听过了，这几天没听说山上有发现……什么。我就把车子开去洗了一下，顺路去了庙里，把那孩子给的钱捐了。”
听他这么说着，温芷歆环顾四周，入眼可见，虽然四下里的各部件都有明显的磨损痕迹，但都非常干净，带着淡淡的洗剂香气，看得出来这次清洁非常全面。
事情差不多说完，他们也已经上到了泉山的山路上，呈s型弯曲上山的车道两旁满满都是树木，整个地形虽然比不上温芷歆曾去过的沼族领地那样难以行走，却也绝不是城里长大的女孩能健步如飞的。
也难怪司机会吓到逃跑。
想着，温芷歆转头看向龙影，正想问问他接下来是什么打算，就见这家伙正单手支着脸颊看向窗外，忽然勾唇一笑，转头看向前排：“大哥，我们不是上山吗？你怎么跑到下山车道来了？”
大哥一愣：“你们刚才不是说山上没啥好玩的，要原路返回吗？”
他这话一出，温芷歆顿时一愣，忙侧头往外看去，车道两头的风景一直都差不多，但从车辆倾斜的角度来看……
他们现在确实是在下山！
这怎么可能？
刚才司机一直在说之前载杜月上山时发生的事，他们两妖一人都只是听着，偶尔简短的搭话也是在引导大哥回忆当时的情况，绝对一句话都没提过要返回。
而且就算司机大哥不知为什么觉得他们要原路返回……温芷歆也记得清清楚楚，他们这一路行来没有掉过头。
山路只有一条，不掉头……他们是怎么走着走着变成往下的？
他们这一沉默，大哥顿时慌了，一脚踩上刹车，激动地转回头来：“没错吧？刚才是说了要下山吧？总不能是我听错了？还是这山上……真的就这么邪门？”
对上温芷歆眼里的惊讶，龙影淡然笑着：“嗨呀，跟您开个玩笑。不过正好，我突然觉得这块风景不错，很适合拍照，要不您先回吧，我们玩一会儿再下山。”
“风景……”
瞟向道旁跟前后基本看不出差别的树林子，大哥咽了咽口水，明智地决定不再掺和，“那你们玩吧，我还赶着继续跑车，先走了。”
跟之前的情况不同，现在车上这三个可都是成年人了，唯一的女孩看起来也没有被胁迫的迹象……应该，不会出问题吧？
三人下了车，龙影干脆地数了五张粉红色的钞票递给大哥，满脸笑容：“大哥你人挺不错的，收下吧，就当……替之前那个女孩给你的精神损失费吧。”
“啊？什么？”拿着钱，大哥惊得张大了嘴，连连追问。
龙影却不理会，给完钱转身就走。
大哥急得当场开了门跑下车来。
眼前所见是盘旋向上的沥青车道，在阳光照射下散发淡淡的刺鼻气味，两旁树林茂密得像是复制粘贴出来的一般。
一阵风吹过，树叶摩擦发出“沙沙”的响声。
除此以外，整个山中寂静无声，无论往前还是往后，遥遥车道上只有他一个人和一辆车。
和手里崭新的五百块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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