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第六封信：哭泣
他是认真的！
盯着男人的眼眸，温芷歆在那一刻读出了这个信息。
感受到脖颈上如冰冷蛇类盘踞的手指渐渐收紧，清冽的空气再难以进入到肺里，女孩仰高了头，眸中带上了恳求，边伸手搭上了他的手腕，竭力从张开的口中呼出气息：“奚、奚天！”
他松开了手。
新鲜的空气一下涌入气管，呛得温芷歆不住地咳嗽了起来，方才苍白的脸色也因为窒息和呛咳而又一次红润了起来。
借着给温芷歆拍背的动作自然地把人搂进怀里，奚天边伸过另一只手来轻抚她泛红的脸颊，半弯下腰，整个人都亲昵地倚在她身上。
在她耳边轻轻说着：“完全不挣扎呢……就这么想被我杀掉吗？”
连呛咳的动作都停了一瞬，温芷歆抬眼看向他，乌黑湿润的眼眸反射着云边灿烂的阳光，亮晶晶的。
“我也很想杀了你。”
奚天的手指轻轻抚过她的额头、眉眼、鼻子、脸颊、嘴唇，甚至探进她双唇之间，抚过她整齐的齿列，轻擦过她的上颚，捕捉她闪动的舌尖……
“杀了你，然后吃了你，再去地府追回你的灵魂……真真正正融为一体，永生永世都在一起。”
温芷歆没有挣扎，也没有说话，只是这么静静地看着他，只忍不住咽射反应的时候轻轻咳几声。
被她的顺从取悦，奚天轻轻笑了起来，湿淋淋的手指在她鼻梁轻轻刮了一下：“想得美。我不会那么做的。”
皱起眉，温芷歆抬手擦了一下被弄脏的鼻子，小声嘟囔：“脏死了。”
饶是这状态完全不正常的奚天也怔了一下，旋即低下头，埋在她肩上低低地笑了起来：“你啊你，真是……”
抬手一个法术清理了所有水痕，奚天边依然埋头在她肩窝里，低声说着：“想吃了你，但是那样的话，就看不到、也摸不到这么可爱的你了。”
危机貌似解除了大半，温芷歆犹豫着轻轻抬起一只手回抱住他，小心斟酌了一下措辞：“我知道我特别好，但是……奚天，问题始终还是存在的。”
沉默了片刻，奚天低低笑了一声，灼热的气息喷在她颈窝里，激起了一小片竖立的疙瘩。
“不是所有妖怪都跟龙影一样。”他这么说着，“我们鸟类可是很专一的。选定了一个人，就一生都不会放手。”
话语传入耳中，大脑却迟迟没有理解其中的意思，到极缓慢地眨了几下眼睛，到甚至是那声音里藏得极深的一丝酸涩先被读取……
温芷歆才终于迟钝地，一点点睁大了眼睛……
她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奚天动了动头，柔软的发丝轻轻扫过她颈项：“我从没想过要选一个人类，是你自己走进来的……你成功地让我看到了你，让我接纳了你……我承认，我输了，作为代价，我选定了你，今后的一生，我都会无法忘记你……”
“你却要在这一切之后，选择丢下我？”
他的声音、腔调、语气，都和他此刻乖乖巧巧埋在她怀里的动作一样柔软，温芷歆却感觉到了熟悉的颤栗滚过脊骨，让她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身子，急急开口：“我没有……那不是我能控制……”
“你做了！”
骤然抬起头，奚天近乎凶狠地打断了她的话，完全看不出湛蓝色调的黑沉眼眸死死盯着她，其中满是无声的绝望，他牙齿龇起，像一头受伤的野兽，“你选择了放弃，你放弃了你的生活、你的生命……也要放弃我。”
“我……”被按住肩膀、掐着脖子，被强令抬起头，被迫注视着那双满是痛楚的眼眸，温芷歆的双唇颤抖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忍不住眨动眼睛，有滚烫的泪从她冰冷的面颊上流下。
那是她即将失去生命的时候都没有落下过的眼泪。
看到她的泪水，奚天微微一顿，垂下眼，凶狠的表情同步松垮了下去，重重叹出一口气，他终于是抬手轻轻给她擦去了脸颊上的水痕，哑着嗓子低声道：“别哭啊。”
温芷歆哭得更厉害了。
她是知道自己性格上有一些缺陷的，但因为一直以来都是按照这样既定的模式生存，她便从来没有想过去修正它。
哪怕知道自己临近死亡。
只要按照这样去做，大家就会开心，会对她露出笑脸，会让她感到自己是被需要的。
所以就一直这样做下去吧，哪怕她要多承担很多不属于她的事，要为此失去休息的时间和自己的空间，要让出属于自己的荣誉和自己心爱的玩具……慷慨地、无私地，分享那属于，或者从来没有属于过她的一切，她的工作成果、她的笔记、她喜欢的人……她的爸爸妈妈。
尽管她很累、很孤独，尽管她让出去的东西也并没有被人珍惜，尽管那些所谓“需要”她的人其实也并不是真的需要她……
她真的很累，累到开始暗暗期待结束这一切的那天快点到来。
或许上天也有在倾听她的心声，她所期盼的“那天”真的到来了，并且非常令人惊喜地，给了她许多赠品。
她经历了之前枯燥的人生中从未有过的精彩旅程、认识了性格各异但都很有意思的朋友、见识过了甚至不止一个的充满瑰丽色彩的奇幻世界……她帮助了很多人，为此收到了真诚的感谢与夸赞，还有谢礼——就戴在她的手腕上。
还有……一段感情。
她险些都要开始眷恋这个世界了。
但不行，她不是乖孩子，不配得到这么多、这么好的东西。她只应该拿走属于她的那一份——宁静的、安详的、她期盼已久的、永恒的死亡。
但是、但是……
“对不起，奚天，对不起……”
温芷歆曾经期盼过遇见一个人。
这个人能以全身心来包容她、能接纳她的一切、愿意为她改变、也有足够力量能够改变她……能察觉到她心底真实的自我、能填满她心中那个无底的窟窿、也能带着她走出自我囚禁的牢笼……
做到她始终没有办法靠自己做到的那些事。
她没有遇见过这样的人，所以她换了一个思路，她开始期盼死亡。
或许世界就是喜欢和人开玩笑，谁能想到呢，她曾期盼的这两样东西居然一起来了？
她终于遇见了能救赎她的这个人，但是她就要死了。
临死前，她还狠狠地伤害了他……
这就是她的宿命吗？
“别哭了，我跟你说这些可不是为了让你在这里哭个不停的。”她实在哭得太凶，奚天索性把人整个抱进了怀里，把头支在她头顶，颓丧地低声碎碎念着。
紧紧抓着他的衣服，温芷歆哭得几乎喘不过气来，还抽噎着坚持说话：“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以为……一定会被收回去的。怎么可能……会有人喜欢我……还……记得我……”
磨了磨牙，奚天抬手握拳，在她头顶来回比划，很有心用力给她一下。
但最终还是没舍得，只顺手揉乱了她后脑的头发，边嘟囔着，“也不是为了听你说这些屁话的……别哭了，相片都要被你揉破了。”
低头扫一眼女孩手里仍然紧抓着的相纸，他随口补了一句。
没想到非常有用。
女孩着急地一下推开他，低头去看那张被抓得皱了起来的相纸，也顾不上擦一下满脸乱七八糟的痕迹，努力尝试着想把褶皱抚平。
奚天快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了，是深吸了一口气才没有当场爆炸，还能维持着最后一丝理性开口：“我知道人类的逻辑一向很奇怪，但不管怎么样，我觉得我还是比这个破纸片稍微重要一些的，对吗，我的恋人？”
听到最后四个字，女孩脸上甚至泛起了一抹红晕，但再看一眼手里依旧没能抢救回来的纸片，神情又变得很难过，声音里还带着些含糊的鼻音：“我只是……想着等我死了，你至少还能看看它……”
深吸了一口气，奚天终于还是没忍住，抬手掐着女孩的脸让她抬头，幽蓝的眼睛里仿佛能冒出火光：“温芷歆，你再敢在我面前说一句这样的话，我就当场吃了你，然后追着你的每一个转世，你转世一次我杀一次，我们永世纠缠。”
听他这么说，温芷歆有些犹豫：“那个……”
看出她神情不对，奚天眯起眼睛：“我说到做到。”
“我倒是相信你的，就是……”女孩抽了抽鼻子，刚哭过的眼睛红通通的，“其实你直接不让我转世不就可以了吗？折腾那么多怪费劲的。”
奚天默然片刻，举起手。
“哎呀！”
所以说，有些人真的不揍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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