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第八封信：思考
一个人？
语气平常的短短话语宛如一道惊雷凌空劈在了温芷歆身上。
这个同事虽然为人不怎么正经，但跟她不熟，不可能会平白无故开这样的玩笑。
所以……
啊，这么一想，今天早上顾萱的表现也很奇怪。
她的目光……一刻都没有在温芷歆身上停留过！比起赶时间来不及打招呼……更像是她开门进来的时候压根没看见里面有人一样！
看来没错了，是……诅咒，它发作了。
或许因为才刚刚开始，程度比较轻微，她才会没有发觉，还傻傻地在庆幸自己还活着……是多么无知，又多么可笑啊。
温芷歆笑不出来，她全身都像是被麻痹一样动弹不得，每一条筋脉每一块血肉中都充斥着由内而外渗透出的阵阵冰凉。而与凝滞的身躯相反，各种各样说不清具体的念头不断在她的脑海里浮现、纷飞、落地，一点点将理智掩埋其中……
同样感到惊讶和疑惑，向子煜睁大眼看了她一眼，接着又转向同事：“不开玩笑，你真的只看见了我一个人？”
同事奇怪地摊开手：“这有什么好开玩笑的？你自己看看，这整个院子里除了你还有谁啊？保安亭的小刘不算！”
说着，他眼珠一转，思维顿时活泛了起来，“还是说……老向你其实有那个什么，阴阳眼？刚才在跟个我们都看不见的美女鬼魂说话？哈哈哈，你可别逗了。”
他被自己的话逗得开心地笑了起来，却不知道自己无意中竟是说出了事情的真相，无论是前面阴阳眼的部分，还是后面向子煜在跟一个别人都看不见的人说话的部分。
心里条件反射地这么想着，温芷歆眨了下眼睛，大脑迟滞地在一大堆念头中寻找着正确的思绪。
就看见并没有跟着一起笑，反而紧抿着唇的向子煜转过头来，张了张嘴，一副不管不顾就要开口说话的样子。
啊……这样不行。
又眨了眨眼睛，温芷歆及时抢在他说话前急促开口：“不！”
同事没有对她的声音做出任何反应。
垂下眼眸，温芷歆抿了抿唇，声音干涩，“你、你还是不要跟我说话了，暴露的话，对你以后的生活会有很大影响。我、我大概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我先……我、我想找个地方冷静一下，总之……”
她语无伦次地说着，比起“说”，更像只是在机械地读着脑海里冒出来的每一个词。
不、不行……她不能再继续待在这里了！
脑海里忽然冒出的这个念头无比强烈，将其他的所有都挤到了曲折的角落里。
胸腔中满满都是不顾一切逃离的冲动，完全忘了接下来要说什么，温芷歆张着嘴，没头没尾地挤出一句：“我得走了……”
没有等向子煜的反应，也没有再去看其他的任何事物，她一下转身径直往外跑去！
跑！
离开这里！
就现在！
“喂！”看见温芷歆猛然转身向外蹿去，向子煜一下脱口而出。
一句话造成了这局面的同事一脸茫然，转悠着朝四下张望：“啊？你喊谁？”
“你少说两句吧。”来不及解释更多，向子煜随口嘟囔了一句，把拿着的杯子往他手里一塞，转头便也跟着追了出去。
当然，在同事的眼里，他是莫名其妙地喊了一声后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最后更是莫名其妙地转头向院子外面跑去……
“也没听说他有这毛病啊……”嘟囔一句，同事低头看了一眼被塞到自己手里的杯子，又抬头冲着向子煜远去的背影遥遥喊了一句，“喂，老向！你这就不上班了？”
不知是没听见还是不想搭理他，向子煜奔跑的身影没有丝毫动摇，很快就消失在了他和门口的保安小刘的视野中。
“行吧……”抬手抓了抓后脑勺，仍然是一头雾水的同事转身往向子煜所在的办公室走去，边小声嘀咕着，“就说突然拉肚子吧，别的我也帮不上什么忙了……”
-
温芷歆向前跑着。
她已经冲出小巷来到了大街上。
街上有很多人，来来往往，或者驻足停留。
温芷歆全速奔跑着，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之间。
没有人看她，没有人避开她，没有人指责她危险的行为，没有人拿起手机试图拍下她……
没有任何人对她做出任何反应。
温芷歆小心地挑选着她将要前进的道路，保持着在不碰到其他人前提下的最高速度。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碰到他们，碰到之后又会是怎样的。
或许她根本碰不到其他人，就像真正的，很快就将彻底消散的一抹幽魂。又或许她现在其实还能够碰到他们，就像她也能正常地拿起和使用物品，以及在大地上奔跑那样。
她仍然是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只是在别人眼里不在了而已。
啊……原来如此，这个诅咒并不是要简单地杀死她……而是要阻隔联系。
现在能确定的是目视和声音，存疑的是触觉，而根据之前在般若寺里的经历……当一切感觉都被阻隔，最后就会轮到记忆。
当没有人能看到她、没有人能听到她、没有人能触碰到她，甚至所有人都忘却了与她有关的回忆……她还算是真正活着吗？
冰冷的风吹在温芷歆脸上，吹凉了她因为沉浸入思考而开始发热的头脑。
仔细想想，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更没有想过接下来怎么办……她只是本能地想要从认识的人面前逃离，越快越好。
可是……
想着，温芷歆渐渐放慢脚步，在又走了一段后最终停了下来。
汗水顺着她的额角往下流淌，喉咙干哑，肺部伴随每一次的急促呼吸用力扩张又收缩，吸进的空气化为尖刀，所到之处无不带着尖锐的、充满压迫感的疼痛……
她的确还活着，她的所有感觉都无比清晰而真实，但是……
就在这时，有尖锐的喊声自她身后很远的地方响起，像是叫着她的名字，又像只是在叫什么人小心。
被从自己的世界中拽了出来，温芷歆模模糊糊地想着这声音跟向子煜的有点像，边下意识转过头——
看见了正向着她疾驰而来的车辆。
不，或许也不能说是向着她，毕竟司机目视前方的双眼中并没有倒映出温芷歆的身影，他只认真盯着眼前的道路，防备着交警的突然出现。
极快的车速，极短暂的时间。
即使是温芷歆，也实在很难在这样短的时间里再想些什么。
她整个大脑一片空白，只轻轻张了张嘴……
-
“倒也不用现在就急着去送死。”
汽车疾驰而过。
温芷歆抬起头，看向正抱着自己的人：“……奚天。”
的确正是奚天，他抱着她悬停在空中，不知是因为赶路还是着急而微微喘着气，紧紧咬着牙，同时死死皱着眉，是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在温芷歆面前出现过的凶狠暴躁的模样。
加上之前那冷冰冰的话语，他并不愉悦的心情显然已经表露无疑。
他低头看着温芷歆，眸中流转的神色分外复杂，很有些咬牙切齿或者恨铁不成钢的情绪。
但没等他再开口说点什么，温芷歆似乎从呆愣中反应了过来，一下直起身，张开双手猛扑进他怀里，搂住他的脖子，埋首在他颈边轻声低喃着：“你来了……太好了，我还能看见你。”
淡淡的香气拂过鼻端，耳畔响起的话音中带着鲜明的如释重负，撞进怀里的身躯和环上脖颈的手臂都柔软而纤弱……
奚天后面的话顿时说不出来了，僵硬的脸也再维持不下去，抿了抿唇，他抬手揽住女孩的腰，带她落到了旁边的地上。
或许龙影对他的评价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正严肃地这么想着，怀里的女孩突然抬起头来，目光澄澈：“怎么办？奚天，我……我不想死了。”
说着，她收回一只手来，在他眼前把合拢的手掌张开，其中躺着一根羽毛，他的羽毛。
“我想见你……”她睁着那双乌溜溜的圆眼睛看着他，小小声地说着，“然后就去死，去哪里和怎么死都无所谓，只要能结束这一切……”
浅粉色的嘴唇一下下张合，只是说出的话实在不讨人喜欢，或者说，惹人生气。
或许察觉到他手上不自觉加重的力道，女孩浅浅吸了口气，抬头看他，“但是，但是……我，我果然还是不想仅仅只这么见你一面……”
“我想要更多，想要你，想要有我们在一起的那个未来……”黑而圆的大眼睛水汪汪地看着他，带着诚挚的希冀，“所以，帮帮我。”
实在忍不住低头吻上她柔软的唇，低哑的回答自唇齿交融间溢出：“好……”
如果真的能有那么一个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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