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相认
钟莘枫没有见过公仪陵改换容貌后的样子，她只觉得钟潇云神经太过紧张，以至于虚实不分，认错了人。她不解顾溪亭突然后退的动作，自己蹲下身将钟潇云抱了起来，对阿雪说了声：“叨扰。”
阿雪没有忽略自己骤然加快调速的心脏，他想伸出手抱抱钟潇云，却生生止住，垂眸摇了摇头，道了句：“无事。”
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被钟莘枫抱着的钟潇云猛烈挣扎着，向他拼命伸出手，哭喊道：“父君！父君你要去哪里！你带无忧一起走吧！无忧不能没有你！”
顾溪亭挣扎着回过神，上前一步提高声音说道：“无忧，他不是先凤君，你仔细看看，他和先凤君完全不一样。”
钟莘枫没有注意到顾溪亭的失态，她在努力抱紧挣扎得越发猛烈的钟潇云。
而哭得直揉眼睛的钟潇云摇头，闹着要从钟莘枫怀里出去，一边闹一边说：“他就是父君！他就是无忧的父君！”
“不如……让小民抱一抱陛下？”阿雪拢着袖子，试探性问道。
钟莘枫一脸疑虑地看着阿雪，心想：这怎么行。
听阿雪这么说，顾溪亭的反应最是激烈，他高声道：“不可！陛下是陛下！怎么能让百姓随意触碰？”
阿雪一脸沉静地看向顾溪亭，眼神深邃，似乎是在看透顾溪亭心底的想法。顾溪亭被他的目光吓到，站在原地，面红耳赤，心中慌乱无比。
有趣，阿雪想。
听他们的意思，自己与先凤君完全不一样，可这个小丫头却撕心裂肺哭喊着叫他“父君”，而这小男孩激进反对的态度，像是这群人中知道最多的人似的。
“父君……无忧错了……”钟潇云还在哭，一边哭还一边伸着手，够到了他的头发，死死拽着不愿意松手。
阿雪：……
让小陛下当着平民百姓的面一直哭也不好，钟莘枫左右看了看，低声道：“还请公子随我们去一趟驿馆。”
阿雪思忖片刻，点了点头，跟着他们一起走。钟潇云见阿雪没有离开，哭声才渐渐止歇，可啜泣声不停，还打着哭嗝。
到驿馆的时候，钟潇云又闹着要阿雪抱，顾溪亭见钟莘枫态度松动，连忙开口道：“勤王殿下，我们不知这人是否有所图谋，若是让他轻易靠近陛下，伤了陛下怎么办？”
钟莘枫听他言之有理，又转念思考起解决钟潇云乱认爹这件事的方法。
而阿雪在一边眸光淡淡，冷静地看着抓着他头发不松手的钟潇云，问道：“小陛下，小民真的很像先凤君吗？”
钟潇云的哭声已经止了，可整个人哭成小花猫，眼睛时不时还淌出一道泪，将钟莘枫的肩部哭得一塌糊涂。她可怜兮兮地看着阿雪，哽咽道：“你就是父君。”
阿雪温和笑着否认：“小民不是。”
“你就是！”钟潇云大喊道，趁着钟莘枫不注意，两只手在她肩头一撑就要跳出钟莘枫的怀抱。
阿雪面上温和的笑崩裂，下意识上前一步想要护住她。可钟莘枫手一圈，就把钟潇云的半截身体搂住，没让她跳出自己的怀里。
阿雪伸出的手悬在空中，松了口气，慢慢放下。
“陛下，不要闹了！”钟莘枫生了气，怒目看着钟潇云，说道。
钟潇云吓得头一缩，怯怯地看着阿雪，说道：“父君是不是因为大姨母打你，所以不敢认无忧？我让大姨母不打你了，求求你，不要离开无忧……”
阿雪眸光一滞，看向钟莘枫，问道：“勤王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平民百姓莫要置喙皇家之事。”钟莘枫冷声道。
“大姨母，求求你了，答应无忧，不要把父君打下悬崖了好不好！”
钟莘枫摁住怀里扑腾的钟潇云，心中思绪翻涌。
当初她是想将公仪陵原地斩杀，但没想到两人缠斗中，战场逐渐被公仪陵引着到了悬崖边，于是钟莘枫在打斗时，将他打落了悬崖。
之后她带人去悬崖下找过，可那里水流湍急，什么人影也见不着。
其实她当时就疑心公仪陵没死，这座城有条河，正好与那日悬崖下的流水相通，再加上当时公仪陵莫名其妙戴着面具，所以她看向阿雪的目光中带了警惕。
虽则容貌不同，但他也的确有可能是公仪陵，南炎有易容之术，改变容貌并不算难。
那天他故意引自己将他打下悬崖，或许就是想借她助他假死逃离皇城。
如果他真的是公仪陵，那洛城的民乱和他有没有关系！
而阿雪心中同样充斥着异样感。
悬崖？他不就是被人打伤后落入河中随水漂流，而后被阿月救下来吗？
而且，阿月也说过他换了容貌让她认不出来的事……
阿雪呼吸一窒，表情佯装冷静地问道：“小陛下，先凤君是怎么样的人？阿雪……何德何能，与他相较？”
钟潇云愣愣地看着他，眼泪一大颗一大颗地从眼眶中涌出来，说道：“父君是无忧心底最好的男子……父君，你最好了，抱抱无忧吧……无忧没有你，整晚整晚都睡不着。”
钟莘枫暗下眸子，心想，的确。
公仪陵“死”后，钟潇云受了很大的打击，有一段时间不吃不喝，全靠着那个小帝师才慢慢缓了过来……她自责许久，一直在想，若当初只是把公仪陵擒住，无忧或许不会这样的。
如果眼前的人真的是公仪陵，她该怎么办？
是继续杀他，让无忧再次接受父君回来又离开的噩耗，还是将他囚在皇城，让他与权力隔绝，只让他做无忧的父亲？
阿雪没忍住，眼眶红了，又问道：“那……先国主呢？”
“别提她！”钟莘枫怒吼道。
她抓过钟潇云的手，扯开那缕头发，退开好几步，说道：“先国主如何，岂是你这样的贱民可以挂在嘴边说的？”
阿雪敛下眸子，说道：“小民无礼，还望陛下、殿下恕罪。”
钟莘枫满心愤怒，看着阿雪的眼中都是恨意。
如果他是平民，妄议先国主，该死。
如果他是公仪陵，提起钟莘栎，他更该死。
那日钟莘枫逃离皇城，舒窈先前捎信给她，同她说钟莘栎婉拒了助其离开的建议。钟莘枫以为她可以在公仪陵手下自保，可到了目的地，却听到了手下传来的钟莘栎死讯。
她这个最懦弱、最可怜的妹妹，为了掩护她离开，吸引走公仪陵的注意，最后被他逼死在城墙上。
母皇也死了。
皇家散了。
回望曾经，她不知该如何看待自己对母皇与皇妹的感情。她怀疑自己的父君之死与阿栎生父有关，又不满母皇对父君的辜负，恨了她们这么多年。
钟莘枫突然没了力气，她看着眼前眸底全是迷茫的阿雪，说道：“你究竟是谁？”
“我……是谁？”阿雪神思迷茫地问道。
趁着两个人思绪一团乱麻，钟潇云从钟莘枫怀里挣脱，摔到地上也没喊痛，打着滚扑到了阿雪的身前，被下意识弯腰伸手的阿雪抱了个满怀。
她在阿雪怀里甜甜地仰起头，脸上还有没擦干的泪，笑着说道：“是父君的抱抱……父君又回到无忧身边了！”
看着阿雪发愣，她嘟了嘟嘴，转过头大声地和钟莘枫说道：“他是无忧的父君！无忧找到他啦！”说着又看向自刚才开始就神游天外的顾溪亭，高兴地说道，“溪亭哥哥，无忧的父君回来啦！”
顾溪亭闻声回过神，声音颤抖说道：“眼下尚无证据证明他是先凤君，无忧，你快离开他！”
“溪亭，够了。”钟莘枫说道。
“不可以！”顾溪亭眼含热泪，哽咽道，“他与先凤君长得不一样！无忧不能相信他！”
“你失态了！”钟莘枫喝道，“他是不是公仪陵，用南炎的结血虫一查便知！”
被钟莘枫呵斥，顾溪亭的眼泪没忍住，滚落了眼眶。
他看向钟潇云，只见她用软和和的小脸不住蹭着公仪陵下巴，没有多看他一眼。
而在抱起钟潇云的那一刻，阿雪的眼神就彻底变了。
他想起了一切，他的一切记忆，从小畜生到公仪陵再到阿雪的记忆。
那个在四块墓碑前哭着呵斥他的姑娘，那个让失忆的他爱上的姑娘，模模糊糊与他失忆前刻骨铭心的爱恋重叠起来。
世上真的有借尸还魂，他的阿栎回来了。
想起这一切的阿雪想要放下钟潇云去泠水村找那个人，可一看他怀里可怜的孩子，又软了心肠。
瞧钟莘枫的样子，估计她也认出自己的身份了，而顾溪亭应当也是知道的。这孩子曾经偷着看过摘下面具的他，只是他没有管而已。
他们想要自己的命，不会轻易放他离开。
而阿栎……她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应当恨不得他去死，又怎么会愿意见他？
阿雪轻轻拍着无忧的后背，哄着她。
上天既已让他见过阿栎，让他知道她还活在人世上，他就满足了。接下来，他要陪着无忧，无论钟莘枫他们要他是生是死，他的人生意义也就到此为止了。
不再见，是对他们两个人最好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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