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夜饮
等两个小家伙吃饱了，沈悦开口道：“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该回去了。”
舒旸附和道：“是啊是啊，陛下，我们回去继续读书吧！”
钟潇云看了看公仪陵，却见自家父君出神地看着陌生姨姨，瘪了瘪嘴，大声道：“那父君，我们先回去了哦！”
“嗯，好。”公仪陵回神应道。
沈悦一手牵着一个，带着他们向学舍走去，公仪陵一声不吭地收拾好食盒，跟在了他们的后面。
行至半途，天空又洋洋洒洒落了雪，钟潇云仓促出来，穿的不多，受凉打了个喷嚏。沈悦下意识想抱起她，突发觉自己穿得也少，紧跟着打了个喷嚏。
一顶雪氅从身后披了上来。
沈悦下意识回头看去，公仪陵颇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说道：“你把陛下抱怀里暖着，莫要冻坏她。”
沈悦垂下头，微微顿了顿，就把冻得小脸通红的钟潇云抱了起来。钟潇云下意识勾住了她的肩膀，意外地发现这个陌生姨姨的怀抱好熟悉好温暖，她用毛茸茸的小脑袋蹭了蹭沈悦的脖子，见她没抵触动作，又得寸进尺地勾紧了她的脖子，往她身上爬了爬，小脸紧紧地贴着她的脸。
如果娘亲还在，怀抱应当也如这般温暖吧？
沈悦抽出一只手，仔细地用大氅包住了钟潇云，没有同公仪陵说一句话，直直地向前走去。
或许沈悦没有注意，但舒旸在一旁看得分明，这一路走来，凤后的视线一直牢牢地胶在这位陌生姨姨身上，而不是她怀里的小陛下。
这样的眼神，他只在爹爹望向娘亲的眼睛中看过。
可是他是凤后啊，若真对先国主以外的女子有了异样感情……是要被杀掉的吧？
舒旸摇了摇头，不行，不能告诉别人，若是凤后死了，小陛下肯定痛极了。
回到学舍，钟潇云已经在沈悦怀里睡熟了，眼睛紧紧闭着，让沈悦不知该如何是好。
把她叫醒放下，还是让她继续睡？
郑清予看出了她的犹豫，轻声道：“这雪有越下越大的趋势，早些下学，让这些孩子都回家！”
他偏过头看到紧跟在他们身后的公仪陵，问道：“方才她吃饱了？”
公仪陵点点头。
郑清予松了口气，说道：“那便把她放寝宫里，不要叫醒她，直接睡到明早。”
顾溪亭的居所被钟莘枫从钟潇云的寝宫侧殿移到了另外一个宫中，他彻底失去了陪伴她睡觉的资格。此时他失落却又无比贪恋地看着沈悦怀里冒出一个头的钟潇云，想着自己已然许久未曾看到小无忧的睡颜了。
他在无忧心中所侵占的一切位置，正被所有人一点一点夺走。
但他坚信，自己必有夺回来的那一天。
……
夜里风雪停歇，沈悦睁眼许久，辗转反侧不得入睡，叹了口气，拿起郑月今日赠她的酒，踩着月光，走到了庭院里。
然而宫墙甚高，坐在院子里，封锁了一切望向远方的视野。沈悦左右瞧了瞧，看见殿侧有一棵高大的树，以它为介，可以爬到屋顶上去。
沈悦将酒壶系在腰间，活动了一下关节，向树上爬去，然而当她爬上树，看向屋顶的时候，坐在屋顶上的人无奈地与她打了个照面。
“公仪陵，大半夜不睡觉，跑我屋顶上干什么？”
“别叫我公仪陵，叫我阿雪，好不好？”公仪陵苦笑道。
“起初叫你阿雪，是因为你不记得自己的名字，只好暂时取个代号。现今你恢复了记忆，还叫什么阿雪？”沈悦从树上挪到屋顶，低头俯视他。
“可是公仪陵也不是我的名字。”这样的公仪陵有点可怜，他窘迫地缩了缩脚，落寞道。
沈悦别开眼睛，强迫自己不动容，冷声道：“随你。”
“那便叫我阿雪。”
沈悦没有理他，直接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入京吗？”
“不知道……总归不是为了我。”公仪陵将下巴抵在膝间，双手抱腿，眼神空洞地看着地上缭乱的树影。
“我问你，你是不是曾经将一根针刺入韩行的头中？”
公仪陵呼吸一窒，低声道：“是，她死了，你要抓我认罪吗？”
“你知不知道你害死了沈大娘？”
“沈大娘？”公仪陵骤然抬起脸，无辜地说道，“我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
“是不是故意的都没关系了，因为你，沈大娘被定罪故意杀害韩行，于狱中自尽。你若还有良心，明日来我房中，写下认罪书，我去交给楚大人。”
“这就是你来的目的？”公仪陵瞳孔微颤，问道。
“这不够吗？”沈悦冷声道。
公仪陵呆滞地看着雪地，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慢慢地笑了起来：“好，我答应你，但是我有个条件，你若是不应我，我决计不写。”
沈悦耐着性子说道：“你说。”
公仪陵喉咙干咽了几下，小心翼翼道：“我想要你在这些日子别这么恨我，就像以前一样对我。哪怕不喜欢我了也没关系，你就假装喜欢我的样子，好不好？”
沈悦目光凝固，深呼吸后，慢慢说道：“你这是在自欺欺人。”
“我犯的是死罪，这认罪书一写，我就不能活了。在我死之前，只有这一个愿望，是否是欺骗自己对我而言又有什么关系？”公仪陵平静地说道。
“我……”
公仪陵飞快打断了她，低着头语速加快道：“你先不要急着拒绝我。一个月，我只求一个月的爱。你就当看在我们有个女儿、也曾真心相爱过的情面上，圆我一个月的梦，好不好？”
沈悦慢慢地坐在了他的身侧，沉默着没有说话。
“就一个月。”他哀求道。
“一个月并不短，公仪陵。”
“别叫我公仪陵……”
沈悦眨了眨湿润的眼睛，说：“如果顾将军的生命能够多出一个月，她可以看到顾琢玉最后一面。如果顾溪亭的生命能够多出一个月，他可以稳妥地安排好小外甥的一切后安然离开，而不是让顾溪亭寄人篱下，扭曲地活着。如果沈大娘的生命能够多出一个月，她可以牵着星池的手，将他托付给楚大人，亲眼见证孩子的幸福。”
还有，如果钟莘栎的生命能够多出一个月，她可以见到自己从小时便爱着的少年，可以没有遗憾。
接下来的话，沈悦没有说，公仪陵却明白了。
如果不是他，这些人不会早早地离开，余生连一个月都是奢侈。
事已至此，他又有什么资格求那多余的一个月？
公仪陵狼狈地捂住脸，抽泣声不断。
“你如今这般，我也有错，我不该误会你。若当初我没有试探你，没有故意选择顾琢玉，而是直接令亲卫救你们两个，之后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我也是罪人，我也不该有那一个月的奢侈。
“这样的我们，哪怕这一个月是真心相爱，也没有办法毫无愧怍地过下去。
“但是，若你真的想要，我可以陪你演完这个月，只要你愿意。”
公仪陵哆哆嗦嗦地放下遮面的手，满目泪水被冬风吹得发冷，他流着泪笑了起来，说道：“我是个自私的人，所以，我还是想要你圆我一个自私的梦。”
就一个月，让他在她还爱他的梦中死去，他甘之如饴。
沈悦解开腰上的酒壶，说道：“从现在开始，假装相爱的第一天，共饮一壶酒。”
公仪陵擦了擦眼泪，强牵起一个笑，说道：“好。”
这酒并不烈，所以当沈悦假装醉酒昏睡过去的时候，公仪陵一眼便看了出来。
他懂，是她暂时还没有办法真的装作放下一切的样子与他演恩爱戏码，不过没关系，还有一个月，他一定能重新找到关于她爱意的蛛丝马迹，哪怕只是自欺欺人。
傍晚青梨又来了一趟，他将一个药丸递给了公仪陵。
“先前说的时候，没想到师父动作那样快。这是他制好的药，吃一颗，可以续你一个月的命。师父说这原料难得，只能一个月制一颗，下个月他还会送你一颗，吃不吃在你。我知道你没什么求生欲，但是师父希望你活着，我也希望你活着，小无忧更希望你活着。哪怕是为了我们……你自己想想吧。”
公仪陵拿着那颗药，茫然地走了一路，而后停在了她的寝居外。
他自己一个人睡，向来睡不好，闭上眼都是向他索命的人。只有在她不远的地方，才能安然地合上眼。今日本想在她屋顶上睡下，不曾想她也爬了上来。
他心念一动，捏着袖子里的那颗药，小心翼翼地说出了自己的愿望。
就当是一场梦，一场一个月的美梦。
公仪陵将沈悦送回寝宫安顿好，往自己所住的小冷宫走去，半路还去偷瞧了一眼无忧，天际吐白时才回到自己房中。
他合上房门，拿出那颗药，准备服下去时，刚关上的门被人叩响。
公仪陵将药收回袖中，扬声问道：“是谁？”
“是我。”沈悦的声音。
公仪陵心中虽有异样，却还开了门，看着来人。
方才她明明装醉，莫不是后悔了，所以跑来告诉他：“我不想同你演下去了。”
然而那人并没有向他想象的一般绝了他的美梦，她姿势怪异地挤进门，找了个地方坐下去，身子好像才不别扭了。
正当他想开口问她的来意时，她慢悠悠开口道：“别看了，不是你喜欢的那位。
“做个自我介绍，我叫青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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