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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风风幡动


来时屁股开花,去时轮椅滑行。

        这绝对不是主角该有的待遇。一般而言,身为主角的穿越者都有其穿越动机和机遇。比如项少龙是要抓捕罪犯,张晓是被电流电出了脑电波才成了马尔泰若曦,范慎是重症肌无力死亡后被使用高科技穿越成范闲。

        与范闲一样,大唐女法医的主角冉颜也是前世的自己已经死亡,所以他们不用再考虑是否要回到现代社会的事情,只需要在穿越到的时代重新活一回就好了。这无疑是最好的情况,因为上一世病痛死亡和被杀害,所以获得重生机会必定是感恩的。范闲更是可以从婴儿时期开始适应新社会,还可以利用前世所学文学知识装逼开金手指。

        而自己穿越的理由是什么?她家庭幸福,除了暗恋最终没结果还是个处女外,实在找不到其他遗憾之处。既没死也没未完成的工作和任务要完成,完全不符和穿越定律。

        至于灵魂出窍时遇到的那个老头儿,那老头儿讲的神叨叨的故事,她根本就不信,心底一直秉持怀疑的精神,完全达不到半信半疑和将信将疑的程度。

        曲舟分析后得出的结果是,金海辰应该才是主角,而自己不过是阴差阳错的意外。

        老头儿要完成女儿遗愿,女儿的死也很蹊跷,有充足的动机下墓探险。如此一来,穿越的逻辑线便是流畅而通顺的。

        尽管金海辰解释,因为是老年人,他过尽千帆,所以心如止水,没什么强烈的欲望可被操控,这才在劳情阵中受影响极小。可曲舟仍觉得十分有问题,如果金海辰不是主角,他以高龄老凡人之躯在那夜的灾劫中还能毫发无伤?

        在所有的故事中抱紧主角大腿才能立于不败之地,但主角往往容易身处险境,离主角越近也就越危险,人家有金刚不坏之身自然无忧。自己这种莫名奇妙的配角,为了保命,还是保持些距离为主角摇旗呐喊比较好。

        她自信,真要找到了回去的机会,就算仅凭同乡之谊,老头儿也会带上自己的。

        同时,她还发现了一个极为恐怖的事情。

        从过往的零散细节分析来看,因为她这个意外,故事的走向好像已经发生了极为严重的偏转。

        原本是金海辰要被架到火上烤的,如今却变成了自己扮的云门二公子。配角抢了主角的故事线可怎么得了?

        当下第一要务便是在到达京都后,向卫博謇表达云门的亲善之意,然后将国师之位推给老头儿来坐。金海辰这种经历过战火和政治动乱洗礼的老姜才能在斗争漩涡中生存下来。

        而自己这种简单天真又还满身正义感的楞头青,在这乱世中要想忍住路见不平一声吼的冲动,就最好不听不看不晓得,如此才能吃好喝好不多管闲事。

        意识到自己可能破坏了故事线。她安慰自己,我打探那么多消息不过是为了自保,不想做个傻子而已。死了六万多人如何,牵扯到至少三倍数的家庭又如何?他们是我的老子娘么,不是,所以我无需愤怒,无需焦虑,应该像金海辰那般不动如山。

        更何况她早就已经让平安将一路行来所受全部供奉都留在了凤仪,该做的都做了,没什么过意不去的地方。

        玩政治,学生党总是最容易被挑拨利用。江学长评价得好,年轻人总是toosimple,sometimesnaive。此评语所讲两点,曲舟都完美中招。

        她甚至开始怀疑前几天的自己到底是中了什么邪,为什么突然开始有强烈的冲动要修仙突破。难道是被寄身在自己体内的三尸神本体影响了心智?

        所以当恭喜问是否要继续背诵功法口诀来增进修炼的时候,曲舟赶忙收回早已飘散到四方的思绪,振作精神制止道:“大战刚过,还是该适当休息一下,正所谓劳逸结合,效果加倍。”

        再出发时天气极好,空气清新,曲舟没有上金海辰的车,而是领着八个弟子独自形成了一个阵营。在目睹了第二日平安和胜男将奢华庞大的宅院变小、收到掌中再放回乾坤袋中的新神迹后,随行人员本能地与众仙长拉开了一定的距离。

        如果说原本他们只敬畏曲不归和曲舟,如今则敬畏所有穿着青色道袍的家伙了。

        曲舟借着连串的为什么将郁积在心内的邪火发泄了出来,她这边舒坦了,却让徐重宵彻夜未眠。为什么要杀人立威?为什么都有一双眼睛一张嘴,皇子就更加尊贵?那一声声质问,就像是一道道霹雷划破了徐重宵头顶上的天空,让他腔子里的血沸腾起来。

        他向来自矜,严于律己,立身中正,执法如仗剑,可如今曲舟却问他,你手中的剑,手中的法便是对的么?便是代表正义么?

        他愁眉苦脸,意气消沉,寝食难安,坐在小轿中反复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反问自己,如果这么多年来,我手中之剑其实都是把不公之剑呢?这双手虽然没亲自挥刀斩头,但依然满是鲜血,这些血全部是罪恶的么?

        就在徐重宵苦恼得快要将头顶的头发揪下来之际,他的耳边突然传来一阵歌声,声音说不尽的洒脱自然,细听竟是昨夜大发雷霆的国师曲星凝的声音。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曲舟惬意地哼着,右手手指轻轻在轮椅扶手上打着节拍。歌声初时如轻柔岁月里的一缕暗香,飘逸淡雅,闻之直觉心中泛起说不出的温暖,越唱却越现潇洒豪迈之意。不论身份地位,随行众人皆能从中咀嚼出“人间好时节”的滋味。

        听着歌声,徐重宵眉头渐渐舒展,纠结的心也舒缓了下来。这倒不是曲舟为了开解他特地唱的。有此一遭是因为先前陆胜男劝她回车上去时说道,明天就立冬了,师叔身上还有伤,放眼望去也实在没什么好景致,何必在外面跟我们吹冷风。

        这首歌便是曲舟脱口而出为自己寻的托词。

        几个活泼的小子赶紧拍手称赞。曲舟颇为自得,这几句唱词是宋代高僧无门慧开的一首诗偈,简单易懂却饱含人生真谛,伴上朗朗上口的江南民歌调子听来真是让人如沐春风。

        “哪有不好的时节?不过都是己心不宁罢了!”曲舟闭着眼反复了唱了几遍后心中也变得极为宁静,看着前行仪仗烈烈翻动的旗帜,开口道,“风风幡动,荡荡心箜。天地真气,起于虚空。大象无形,来去无踪。心存物外,意在风中。”

        犹记得高中时,第一次读到那个风动还是藩动的佛教小故事,她便大受触动。之后便找了不少佛家经典小故事研读,这几句话一直记在心中。此时说出来倒也应景。

        如此妙语,众弟子听着都深觉对自己的修行境界大有进益。

        随行众人大都是北方人,不禁觉得这调子真是又好听又优美。有的仍沉浸在悠扬的曲调中,有的则在默默思考国师随后所讲的真言妙语。

        真宗僧人看向曲舟的眼光更加钦佩欣赏。这位年轻的国师瞧着虽稚嫩轻佻,却能写出如此有禅意的句子来,怎不令人好奇。况且他分明是修道之人,所唱所言却尽皆充斥佛门智慧。

        车上的金海辰也不知道曲舟为何突然唱起歌来,掀开帘子遥遥望着那处,心底更是波涛翻覆。轻声叹道:“相貌虽不像,性格却同样坚毅。”

        他想起了自己的女儿金连翘,从前他总觉得一个丫头片子定是不如儿子能继承他的家学和祖业的。对唯一的孩子是女孩这件事一直颇感遗憾。此时倒颇为鄙视起自己从前的浅薄。男孩儿如何,女孩儿又如何,哪有什么规程标定了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该是什么性情不该是什么性情。眼前这姑娘的君子风度却又比哪个男人差了半分?也亏了她本就是个飒爽的性子,行为举止都透着股子豪迈大气,若非如此,怕曲星凝突然表现出那么多柔情小儿女情态早把云门众人骇死了。

        金海辰不禁想,莫非她能来到此处乃是天意?

        曲调本就简单,听了几遍,羽笙就取出一根笛子吹奏起来。作为一个现代人,曲舟早已习惯了行路中听音乐,自驾游当听,上下班通勤当听,骑自行车当听,雨中撑伞散步当听,如今枯坐轮椅行路就更该听歌了。因为无处充电,手机她存放得很好,根本不舍得拿出来用。自己唱来自己听倒是最合适不过了。

        歌词简单好记,她呼朋引伴,鼓励着弟子们加入,“来来来,一起,咱们一起应和羽笙!”于是便出现了一道奇景,云门众人迎着时时扑面而来的冷风踏歌而行,就连一向冷脸的陆胜男都融入其中。众人合唱又是另一番滋味,人人面上洋溢着笑容,体内炁泽运行调理呼吸,越唱越是兴起,越唱脸颊越是红润。

        刚结束了大战,刚刚从妖魔鬼怪手里死里逃生,刚斩杀了那么多人,回京的队伍难免死气沉沉的。见此情景,其余众人却都不觉得奇怪,礼部官员,负责护卫的军士,越来越多的人声汇入了这缕歌声中。虽没有军歌那般气动山河,却让身心俱疲的众人仿佛变成了一群闲云野鹤,觉得脚步不再沉重,整个身子都变得轻盈起来。人人精神为之一阵。

        “春有百花秋有月”当听到卫珏的声音从车厢中传出来时,驾车的小太监差点惊得跌落在地。腹诽道,这成何体统,主子怎么不阻止,反倒跟着唱起来了?

        “夏有凉风冬有雪”还没等他缓过劲来,白冬阳的声音竟也传了出来。小太监这才意识到不知何时自己的脑袋好像也在跟着节奏摇动着。

        这曲星凝莫非真是个神仙?若不是神仙,怎么唱得出这样的神仙歌?他什么都没说,就引得大家跟着他唱了起来?这曲子也实在古怪,怎么就这么入耳,让人忍不住要跟着哼唱起来!这词更是神奇,让人唱着唱着就心境豁达起来,竟能忘了所有烦恼事!

        此曲终了,军士们又开始唱起往日行军时会哼唱的曲子,歌声此起彼伏,队伍渐渐活络起来。

        适才跟着唱起来,卫珏和白冬阳对视一眼,都被对方唬了一跳。他们都不是放任自己享乐的人,各人心头也都压着或多或少的心事,此刻却都觉得心情舒畅极了,胸中说不出的畅快。

        “他还真是个惊喜不断的人物!”卫珏由衷道,“前几天还为了残党一事对本王兴师问罪,不过倒也还算有些分寸,虽未发一言,那威慑力却胜却千言万语。想不到,这么快就将心绪调理顺畅了。道法高深,胆大包天,视权贵如无物,心细如发,却又坦荡洒脱,对市井生活知之甚多,能写话本能唱小曲,竟还能唱这么多首,竟还唱得十分好听!莫非云门山上的道士都如此神妙?”

        白冬阳也不多加评论,只是问道:“殿下听过几首?”

        “两首,这两首你也都听过的,‘人生梦如路长’还有‘春有百花秋有月’”卫珏自然不知道两首歌的名字,便索性以首句为名,“还有一首歌,却只有陈统领听过,你我都没这个耳福,叫《送别》,也颇为奇妙,不是市井间流行的曲调。据陈统领所言,是海外的曲子,众弟子都没听过,下山后在去往益都城的路上唱的。可惜陈聿阳不通音律,记不住调子。词倒是费力记了下来。”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当下便将《送别》的词句吟诵出来。

        白冬阳赞道:“好词,不知是何人所作?”

        “据说是出自一位得道高僧弘一法师之手。”卫珏道,“本王甚是好奇,为何国师竟会对佛家之事知之甚多。便派人查了弘一法师其人,却调阅了整个大周的佛教人员名册都没找到此人。”

        “竟有此事?”白冬阳皱眉道,也不知他奇的是为何要调查曲星凝提及的弘一法师,还是在问为何弘一法师此人竟遍寻不着。

        “嗯”卫珏只道他是在等自己的下文,接着道:“云门山之人手段高绝,若是能为我所用自是极好,若非如此于朝廷而言真是一大隐患!”

        白冬阳静静听着,像往常一般不发一言,心底却不由得想起离家前父亲对自己的叮嘱:国主父子都是多疑之人,他们是不会信任任何人的,你切不可觉得跟随守护多年,便得意忘形。

        途中经过一处小小驿站,开道的军士也只是问了问前方可有宽敞的空地,并未带队入内,搞得原本严阵以待的驿丞一头雾水。只得率队携上备好的精饲料,自己又拉了一匹马战战兢兢毕恭毕敬地引着队伍到了几里外的空地处。然后在看见两个云门小道士凭空变出两座极豪奢的宅邸后,活见鬼一般跪地大拜。

        虽是第二次入住,众官员仍止不住地兴奋。且不说庭院雅致清幽,房间干净漂亮,就算这宅子比那驿站还不如,他们也更愿意住在此处,好多沾些仙气。

        甫一入院,便听到有人在院外求见,平安自去处理。不多会儿,他带了几封书信过来。封皮上什么字都没有,也没有什么标记,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平安当着众人的面取出里面的事物出来,不禁轻咦出声。里面竟是些传音符,灵炁充沛,花边样式也与云门所用颇为相似。

        “大周边境各处都有军士调动,众邻国大兵压境,大有举世伐周之势!为了报复凤仪城的屠城之举,国主已率先派兵攻打楚国了。”

        “这是哪里来的消息?”曲舟大声问道,心想,自己并没有安排人调查边境的事情,更没那个能力获取如此多的消息来源,许是旁的什么外门弟子?

        “咱们云门在大周各处都有探子么?他们又如何得知咱们已行到此处了?”

        平安又看了看那些传信符上的纹饰,判断道:“是玄天道门送来的消息,他们在大周各处都有宫观,尤其是边境要塞处,因为一直以来他们都帮助训练军士。如此大的一个队伍,又一路高歌而来,倒是很容易就能探听到行踪。他们定是算得咱们夜里要宿在那驿站处,便将传信符传送到了那驿站中。这封皮想是那驿丞所为。他们极少会接到修行者传递的东西,许是觉得不装在信封里奉上多有不妥。”

        “玄天道门为何要报给咱们这些东西?”曲舟有些莫名奇妙,“总不会是发错了吧?”

        羽笙答道:“弟子猜测,他们这是在表达归顺之意。毕竟他们在大周各地的观主掌教于围山时一朝尽丧,元气大伤,此时急需寻一个靠山!”

        “寻靠山?那也不应该寻到咱们头上来啊?毕竟隔着如此深仇大恨,我原本还担心他们会在回京途中伺机报复的。”曲舟诚恳道,“他们背靠罗英世家,又在军中发展多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大周军士都算是他们的外门弟子吧?何必要来倚仗咱们?”

        “阿舟有所不知,父皇军旅出身,登基后一直颇为忌惮其他世家。罗英世家算是外戚,多年来虽一直深受他信赖器重,但时至今日早已有势大难调之危。罗英仙首又是个十分自傲的人物,从没把父皇放在眼里。这些年不止曲家主,他也从未参与过宗教大朝会。”卫珏不知何时进了院子,毫不避讳地解释道,“至于罗英世家,族中男子除了吃喝玩乐不学无术的纨绔,就是追随老祖一心修道的痴人,苦练武艺精研兵法的少之又少。所以,如今除了宫里的皇后娘娘在撑场面外,他们在军中早没了战功赫赫举足轻重的领军之将。若是罗英仙首还活着,他们自然无忧,可如今罗英仙首陨落的消息怕早已随着邸报传遍大周境内。别人或许不知是何缘由,只道仙首是寿终正寝。玄天道门自己人却知道仙首为何而死,他们准备良久,声势浩大而往,却无一人得以生还,如何能不畏惧云门之威?既然修习之法算是师出同源,自然是归附才是上策!”

        这话说得十分随意,若让随行的礼部官员听到定要大声斥责他身为皇子对君父对母后无礼。可他敢这么说,自然是知道院外绝无人敢偷听,云门之人更是不会在意此事。

        感受到白冬阳的气息,曲舟腰间的活物乾坤袋里,乌圆兴奋地动了动。

        曲舟坐在轮椅上朝卫、白二人点了点头,算是行了一礼。虽已强自镇定,看到卫珏那张好看的脸,听着对方开口唤自己为阿舟,便不由想到马车上那些颇为荒唐的亲密举止,心脏还是不受控地加快了跳动速度。

        曲舟知道,他到得如此及时,想来那驿丞送信来前,定是找卫珏禀报过,他这才赶来探问是何消息。不对,他怕是也早就收到了同样的消息。此番是特地来看我的应对。

        想通了这层关节,曲舟看着眼前之人,面上没表现出丝毫意外之色,淡定道:“不过他们打错了主意。罗英世家人才凋零,怕是还有第二层原因。”

        “哦?还有什么?为何说他们打错了主意?”卫珏笑着问道。

        “国主春秋正盛,太子却早已成年。身为外戚,又是在军中举足轻重的八柱国之一,罗英家的子弟自然是越无用越安全。嫡子正统,自有文官集团和祖宗礼法支持,何须要什么军中助力?势大了,反倒成了麻烦!”

        卫珏点头赞同,眼中满是欣赏。

        这自然是聪明人都能想到的关窍,曲舟之所以要说出来却是为了后面要提的事。“多年来如此安静,必是在仙首在世时就有的安排。连罗英世家都不想踏入储位之争,曲某就更不会如此没有自知之明了。”

        她心里清楚,玄天道门各处宫观离各州军营极近,除了方便他们授课之外,怕是还存了要军营对他们就地监视之意。从对几个亲生儿子的护卫安排来看,卫博謇的多疑多虑就可见一斑,自己可不想冲上去触霉头。就算要触,也该是金海辰出面。

        一旦接手了玄天道门,云门便与罗英世家绑在了一起。如此庞大的一个力量,比会成为各派争相拉拢的对象。她可不会自找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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