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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平民王妃


曲舟觉得,白冬阳实则是个很好说话的人。

        因为,她几乎没费什么口舌,就把乌圆又给借了出来。还没跟小家伙亲热够呢,富贵传话说,晋王殿下有请。

        大概是要找她清算城墙之上的不当言辞,曲舟怀着忐忑的心情来到卫珏所住的院落。院子里静悄悄的,屋门口连个侍卫都没有。推门而入,会客厅一览无余,丝毫没有卫珏的踪迹。

        “殿下?”无人应答。若说被诓骗了,陷阱也不该设在皇子的房内。难道卫珏出事了?

        曲舟两三步便跨进了里间卧房,焦急地出声寻找,“卫珏!”

        啪嗒,身后响起关门声。下一刻,曲舟整个人就被圈入一个结实的怀抱里。男人满足地叹息一声,紧了紧圈着曲舟的双臂。“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是卫珏!

        曲舟紧张地抓住他的胳膊,想要挣脱开。

        耳边却响起男人诱惑的嗓音,卫珏用近乎撒娇的语气道:“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曲舟就真的再也使不出一丝力气,任由他抱着。

        卫珏又道:“想你了!”

        曲舟脸皮极薄,很不擅长说甜言蜜语。身体立刻绷得像一根钢条,耳朵却已经红透了。卫珏原本将脸埋在曲舟的肩窝处,闭眼深嗅了好一会儿。等看到她红红的耳尖,满意地发出闷闷的笑声。

        他将曲舟掰转过来,牢牢抓住她略带寒意的手,眼角带笑继续逼问:“阿舟,你想我了么?”

        听他用这样的表情这样的语气喊出阿舟两个字,曲舟心里一阵酥麻,直如淌过连绵不断的电流,险些一口气喘不上来死过去,身体一下子便燥热起来。

        “我”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清楚自己对卫珏的心思有多脏。

        她知道这不对。没有结果的事便不该继续。所以,她红着脸,强抑住心中的思念与渴望,无助地看着他。

        卫珏也看着曲星凝。他的眼睛像星星一样,总是闪着纯洁的光彩。此刻,那双星星一样的眸子里却多了丝水光,多了丝温柔,多了丝羞怯,多了丝妩媚,多了丝不甘,也多了丝压抑的□□。

        没等曲舟回答出口,卫珏已忘情地含住了那双他渴望了许久的唇瓣。他不是毛头小子,不是没尝过女人,也不是没亲吻过这个男人。可不知为何,到如今,与他相处得越久,就越想占有他。每次看到他眼中闪过或是鄙夷或是狡黠的目光,他都想狠狠地将她拥在怀里,直吻到她酥软在自己怀里,眼神迷离。

        他要宣誓所有权。让天下所有人都知道,这个人是他的。

        曲舟被吻得迷迷糊糊的,双腿无力,全靠卫珏撑着才勉强没有瘫软到地上去。她努力恢复了一丝神智,双手抵着他的胸膛,稍稍分开些距离,让炙热的呼吸平复下去。她窘迫极了,事情怎么就又发展到这个走向了?她自制力一向极好的,难道是体内的三尸神在作祟?

        “我们没不应该的我怕”

        卫珏抵着她的额头,意乱情迷地抓起她略带颤抖的手,轻吻了一下又按压到自己的胸膛上,性感低沉的嗓音里充满诱惑,“你听,这个地方都是你!”

        闻言,曲舟的一颗心也差点从腔子里蹦出来。这个男人,真是要人命啊!

        “我还以为你没生我的气么?我不是故意要与莱阳王为敌的,只是看不过去,一时没忍住”

        卫珏自然知道她在城墙之上那番言论实属闻所未闻。但他听过更加惊世骇俗的剖白,那天晚上她向自己坦诚的东西可比城墙之上更加劲爆。公主继承帝位算什么,她描述的可是一个没有皇族的国度。

        所以,他并没有因为她说那些话而生气。他当时只是有些担心,这些荒唐事与他说说也就罢了,她怎么敢在大庭广众的场合说将出去?好在最后,她用玄乎其玄的几重天做幌子给敷衍了过去。

        “我是个女人,我们现在这样不”尽管卫珏的亲吻带来极致美妙的愉悦体验,可曲舟仍万分纠结。

        “我知道!”就是因为知道,那个在广场之上光芒万丈的曲星凝,在他眼中,才与旁人眼中截然不同,才更加令人着迷,心动,发狂。卫珏呢喃道,“你在那柳月楼里调戏花魁倒调戏得快活,可曾想过本王心中是什么滋味?我不喜欢,很不喜欢!你这个小骗子!不是说最喜欢我,只喜欢我么?”

        曲舟心里像灌了蜜一般,结巴着道:“殿下,你是醋了么?”

        卫珏顿了顿,猛地在曲舟腰间拧了一把,气道:“小骗子,难道你是故意的?”

        “我不是小骗子!我对你说的都是真话。”曲舟脑袋闷在卫珏的胸口,不安地道:“我只是想做点对的事。可又怕怕成为你的拖累,怕涉入朝局太多我怕会忘了从前的自己,最终害人害己!”

        卫珏柔声道:“阿舟,你不是我的拖累,你是上天赐给我的礼物!”讲到动情处,又轻轻在曲舟唇上啄了一口。

        你不是我的拖累,你是上天赐给我的礼物。

        这句动听迷人又酥软至极的情话,却犹如一桶冰水将曲舟浇了个透心凉。虽然她脑海中脑补的画面,一直是身为女人的自己在跟卫珏缠绵。可她此刻用的终究是个男人的身体。而曲星凝的性取向,她并不确定。又怎能擅自使用他人身体和有情人做快乐事?

        这便是偷抢了旁人的幸福!

        曲舟一时惭愧无极,惊叫一声,推开卫珏,冲出门去。奔回自己房中,抱起乌圆一通乱摸,心绪却久久不能平静。衣服上还残留着卫珏身上的温度。她既幸福又痛苦,既快乐又内疚。

        可是,爱一个人本不该带着这份不安与歉疚的啊!

        正胡思乱想间,听到陆胜男一声惊呼。“师叔!”

        曲舟忙问:“怎么了?”

        陆胜男指着乌圆,颤声道:“师叔,这小家伙它尿了,尿在你身上了!”

        “啊?”曲舟这才惊觉胸前一片湿热,夹带着一股刺鼻的尿骚味。乌圆从曲舟膝头跳下,得意洋洋地跑掉了。

        曲舟终于将满是欲念的思绪彻底抛开,急慌慌地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平安听到喊声也跑来查看,看着那被尿湿了一大片的道袍,奇道:“怪了,猫科动物发情时,为圈占领地宣示主权所尿的尿液才尤其腥臊。大冬天的,乌圆怎么好端端地发情了?”

        听到发情二字,曲舟臊得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心道,不是它发情,是老娘发情了。难不成就算用了别人的身体,动情时发散出来的信息素仍旧刺激到了乌圆?

        被尿滋一回,谁都怨不得!可‘你不是我的拖累,你是上天赐给我的礼物!’这句话多么令人心醉!听到心爱之人亲口说出来,普天之下谁能遭得住?这怎么能怪她定力不足呢!

        即墨城已许多年没闹腾过。这几日却是奇事频出,这些奇事还都与过路的国师大人有关。

        先是当街教训了胶东侯家的小侯爷,又在柳月楼里赢了花魁的开-苞-夜。第二日,不但恕了本要火刑的裴小姐和一众真宗僧人,还当众挑选了新的教务管事,定了古怪的新拜礼。

        单说国师大人的风姿相貌,便足以让城中女子如痴如狂。更令人心折的是,此人不仅能文能武,柳月楼里一出手便是两首好诗。还亲民心善,扶危济困,搭救几个素昧平生的小姑娘。又怜香惜玉,斯文谦和,护了挨打的杨妈妈,替柳江怡出头,摆脱了仇家的骚扰。

        所谓风流公子俏佳人,前后两位花魁清官人都与他有段故事。一时间,无论是寻常百姓家的闺女还是官眷贵女都被他撩得春心萌动。

        无论男女,人人以得见国师一面为荣。驿馆门口有重兵守卫,贴子堆成了小山,也难见回应。这下国师大人微服私访时到过的地方就成了香饽饽。无论是首饰铺子还是汇泉楼,都聚满了渴慕国师仙泽的人群。

        不光大姑娘小媳妇,就是汉子爷们也事无巨细地打听起那日国师大人的一言一行。掌柜伙计们本就口才极佳,此时故作高深一番演绎,更是将曲星凝说得潇洒不羁,神乎其神。

        曲舟在柳月楼里的骚操作,早随着诗文一起传遍全城。自国师亮过相后,短短半日,那间原本最便宜的丁字号房变成了最贵的,预约已排到了几个月后。更奇的是,当天下午,莱阳王世子就派人将定了丁字号房的客人给打了出去。定钱也全都强逼着退了。一个人将那间房长包了三年。

        总之,人人都在议论新国师。

        原本根本没人在意裴家小姐犯了什么罪过。随着城中百姓对国师的崇敬与好奇越来越重,城墙之上究竟发生了何事也变得越来越引人关注。

        裴家小姐的确众目睽睽下被接了上去,后来裴别驾也拖着老迈的身躯爬上了城墙。再后来,向来说一不二的罗英世家和莱阳王居然就妥协了。

        莱阳王与裴别驾一直就不对付。这段时日来,裴别驾如何狼狈不堪四处求告无门,人人都看在眼里。莱阳王好不容易才在朱鸿跃这厮的相助下找到了整垮裴别驾的机会,怎会轻易松口?

        裴大人最后当着莱阳王的面,带了个囫囵的女儿回家。自然是因为有人撑腰。

        虽然这事有五分几率是晋王殿下所为,可百姓们就是更愿意相信这腰是曲星凝撑的。

        百姓们自然不知道,一帮老爷们儿在那舔着脸争论地方商贾儿女和离的财产官司来,也不过是为了将杀裴易安的屠刀磨快。至于挑动民乱,裴清远连万民书都拿出来了,还有什么可说的。

        罗英宫湦憋了一肚子火无处发泄,尚未回到府中便派人去官署中将朱鸿跃拖出来打了一顿。朱录事大人乍一看到莱阳王的亲随驾到,还以为大事已定,或有封赏,哪里料到竟是一顿胖揍。

        他委屈极了,抱着头追问,“究竟发生何事?为何要打下官?莫不是下官昨日得罪了世子爷?那三人的赎身文书,下官适才已派人送至府中了”

        那军官见流的血量差不多了才停手,弹了弹衣服,理了理袖口,才恶狠狠道,“朱录事若是心有不甘,不如去问问你找来的那几位师爷!我们王爷一生都没受过此等屈辱,这几下仅是个开头,你的苦日子还在后头呢!”

        也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朱鸿跃的家奴拿了银子却满即墨城都请不到一个大夫上门问诊。最后只好抬着主子,挨家医馆求医问药。药铺医馆一见是朱鸿跃上门,个个避如蛇蝎,马上关门歇业。家奴们只好又抬着嗷嗷叫的老爷回了府中。

        曲舟换好新衣衫没多久,杨梦月与琅嬅二女便被送了过来。曲舟没想到从青楼里赎人效率如此之高,颇为惊喜地迎到院中。待看清来人,身形却不由一滞。

        竟是罗英彦博亲自将人送来。

        二女特意化了清淡的妆容,只做寻常妇人的打扮。一见曲舟出来,便跪了下去。

        “多谢世子爷出手相助!岂敢劳烦世子爷亲自相送?”总归是刚与人家老子明争暗斗了一番,曲舟实在有些不好意思,态度更加诚恳了几分。何况,她还抢了这位小世子的新欢,琅嬅。

        罗英彦博看都没看琅嬅一眼,目光灼灼地盯着曲舟,姿态说不出得谦恭有礼。“昨日多有得罪,万望国师大人恕罪!”

        “不知者不罪!”曲舟打着哈哈,“世子爷客气了!”

        “那位花魁娘子已送到裴大人府中。不知国师大人为此二女赎身,是为了什么?”罗英彦博心中有些不是滋味,曲星凝的脸颊为何会带着可疑的红晕?难不成他真看上了杨管事?

        “有几桩生意需要人帮忙打理”曲舟不做它想,心道,卫珏的奏折一上,为柳江怡赎身的目的就不再是秘密了。所以,他才只问剩下二人。

        “什么生意?”罗英彦博追问。

        唱片公司艺人,云门连锁餐饮集团经理人?曲舟在心中愤愤道。这自然说不出口。

        顿了许久,她向着地上跪着的两人笑了笑,岔开话题道:“二位姑娘,快快请起!曲某已着人在城中太真宫分支附近辟了座院子出来。新买的八个丫头,总不好带进京去,往后还要劳烦二位姑娘帮忙照料教养。”

        听到曲星凝对着杨梦月叫姑娘,罗英彦博止不住面皮抽了抽。在他的概念里,琅嬅还勉强算得上是姑娘。杨梦月这种快四十岁的女人,无论如何跟姑娘都扯不上半分干系。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大惊失色道:“难不成你竟要开妓院?还要将妓院开到太真宫旁边?”

        虽然这个想法太过荒唐。可联系到一众人物的身份和来历,不由得他不这么想。

        “啊?”这回换曲舟大惊失色了,连忙摆手道,“世子爷想到哪里去了,曲某怎会做那等丧良心的生意?”

        且不说在道观旁边开妓院,简直就是在对玄天道门骑脸输出。要是曲星凝真拉起了皮条,云门历代家主的棺材板可就压不住了。虽然照推算来看,历代家主其实都是曲函谷一人,只是换了不同的造型而已。

        曲舟止不住在心内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这小子,满脑子除了妓院就没别的东西了么?背在身后的手挥了挥,陆胜男心领神会,赶忙将二女带了下去。

        正尴尬间,罗英彦博掏出一张拜帖,小心翼翼递给曲舟,红着脸道:“今夜父亲特在府中设宴,还请国师大人务必赏光前来!”

        “莱阳王要宴请我?”曲舟惊疑地问道。

        罗英彦博肯定点头。“家母也十分仰慕国师的才华,盼望一见!”

        曲舟更加惊惶了。这是怎么回事?白日里才闹得不欢而散,设的哪门子宴?

        “实在不好意思,今夜曲某还要为观海和尚接风洗尘,就不去叨扰王爷跟王妃了。”

        不过,要是能见到传说中的平民王妃倒是蛮有吸引力的。能让莱阳王冲破阶层门第,一定是个令人见之忘俗的大美人吧!

        罗英彦博被爽利拒绝,直恨得牙痒痒,“既如此,带上那个观海便是。这是早就安排好的宴会。爹爹原本就计划火刑之后,邀请国师与表哥到府中宴饮一番,以示庆贺。都怪那朱录事欺上瞒下,从中挑拨,这才出了变故。如今,倒成了给观海那厮接风洗尘了。今夜王府遍请城中勋贵,大家都想一睹国师风采。”

        “啊?”曲舟再次噎住。这都什么跟什么?“令尊王爷同意了?不会是世子爷您跟我开玩笑吧?”

        “本就是父王为表哥和你准备的接风宴,本世子何必诓你?”罗英彦博抬高了声量,不满道。

        曲舟脸颊更红了,刚刚在卫珏卧房,她差点就把持不住。“晋王殿下也去啊?”

        “这是自然,还有那个原机上人。啊,你这个混本世子刚帮了你这么大一个忙,你不会连这点面子都不给吧?”被红着脸的曲舟用懵懂的眼神看了一眼,罗英彦博马上降低了音量。“你这是什么意思?去还是不去?”

        “去去去,我去还不行么?”曲舟放弃挣扎。

        心好累啊!为什么这鬼地方没有双休日?虽然成了大人物,可每天这么应酬,哪有时间做自己的事啊!

        罗英彦博满意地点点头,也不再多言,抬腿就往曲舟屋里走。

        “你等等!世子,你不回王府么?”

        “既然国师答应赴宴,本世子不介意一起走。再说了,本世子都到院子里了,都不请我进去坐坐,难道这就是国师的待客之道?”以曲舟如今的身份,再加上有皇子同行,世子引路自然不算逾矩。

        曲舟只好低头跟着进屋。在屋里的时候还不觉得,从外面再进屋子,一股强烈的虎尿味扑面而来。罗英彦博强忍着刺鼻的味道,皱眉哼哼道,“什么味儿?”

        乌圆不知道从哪里蹿了出来,十分警惕地护到曲舟身前,冲罗英彦博凶猛地喵呜起来。

        “你这家伙,什么意思!”罗英彦博蹲下身,同样恶狠狠地盯着乌圆。

        乌圆小鼻子动了动,似乎是闻了闻罗英彦博身上的味道,脑袋一撇,竖起尾巴,大摇大摆地走开了。曲舟很是受用,想来这段日子她的悉心喂养,让这小家伙对自己颇有感情。

        “你给我回来!”罗英彦博暴怒。

        “世子爷,何必跟只小猫一般见识?”曲舟开心地摸了摸虎头,全然忘了被尿一身时的气愤。

        “臭老虎!别以为你主子是白冬阳,本世子就不敢打你!”绕是平安在用力阻拦着,乌圆那神气活现的模样仍让罗英彦博气不打一处来。

        这边正闹着,卫珏已笑吟吟地出现在院中。曲舟只看了他一眼,心脏就差点跳出胸腔。他还穿着抱她亲她时的那身衣服。曲舟惊叫一声,逃到屏风后,将换下来的脏衣服扔得更远了一些,活像一只炸了毛的猫。

        卫珏笑得更开怀了。

        “出发吧!”他满面春风,好整以暇地瞧着曲舟,丝毫不打算放过一丝她害羞的画面。

        “殿下先走吧!”曲舟慌乱地将衣服按进了水盆里。

        “一起啊!”卫珏以拳掩唇,轻咳几声。

        “曲某我还有几件衣服要洗”曲舟郁闷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

        “这种事,何必你亲自来做?”声音离得越来越近,卫珏已然进屋了。

        同行的白冬阳闻出了屋内的味道,歉然道:“可是乌圆又调皮了?给您添麻烦了!”

        曲舟被卫珏抓着手腕牵了出来,强挤出一丝淡然道:“无妨,无妨,不过一泡尿而已,乌圆还是很听话的。”

        乌圆原本在白冬阳腿边蹭着脑袋,不知为何,突然眼神锐利地冲着卫珏喵呜起来。托乌圆的福,众人的视线一下子集中过来。曲舟想将手抽出来,却发现根本抽不动。卫珏牢牢抓着她,一路招摇,直接坐进了自己的马车。

        “光天化日的”曲舟脸红得像是马上就要燃烧起来,小声嘟囔着,“大家都看着呢!”

        进了马车,卫珏才松开她的手腕。却并未放她离开,而是直接握住她的手掌,与她十指紧扣。然后,一边摩挲着她的手背,一边柔声道:“不生我的气了吧?”

        “生气有什么用?我以后可怎么跟小辈们解释。”曲舟忧愁道。

        卫珏轻叹一声。没听懂就没听懂吧,虽然有些驴头不对马嘴。但自凤仪城后,曲舟就一直冷着脸,眼下总算是要雨过天晴了。

        细究起来,这是曲舟去过的第三座王府。可莫结钊终究只是富商,龙山王设的也不过只是寻常家宴,并非严格按照宫廷礼仪招待。路上,两人无暇继续什么情爱纠葛。卫珏事无巨细地讲解着晚宴时的注意事项。

        今夜赴宴的人一多半都是白日里见过的,逢场作戏很是伤神。要与这帮虚伪之徒其乐融融地欢歌宴饮,曲舟实在提不起兴致,听得并不专注。

        直到卫珏道,莱阳王府中蓄养了许多姬妾,有不少还是王妃亲自让儿子搜罗来送给莱阳王的。故此,除了嫡出的罗英彦博,莱阳王还有不少母家身份比王妃更为尊贵的庶子庶女。

        “舅舅子女众多。一会儿若是见到伶俐可爱的,你可不能随随便便就从袖子里掏东西送人。要么全都给,要么一个都别给。否则,闹将起来,又是一件麻烦事。”

        曲舟一下子醒过神来。“姬妾众多?不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么?”

        卫珏笑着擦了一下她的鼻子,“一生一世一双人?堂堂莱阳王,怎可能只有一个女人?舅舅年轻时不懂事,又是年少袭爵,上头并无长辈干涉。这才娶了个出身不高的女子做正妻。后来,就算舅舅自己后悔了,也不会另立他人,否则,岂不是自认做了蠢事,更成为天下笑柄?”

        “王侯世家子爱上平民女子,游龙戏凤,千古美谈,为何会成为天下笑柄?”

        卫珏轻笑道:“游龙戏凤,千古美谈?阿舟,你还是少看些话本子吧!就算他们相识时,舅舅还不是异姓王。可王妃出身市井,哪受过什么礼仪教化?虽然贵为王妃,但不识礼仪,嗓门粗大,言行无状,闹过不少笑话,跟城中贵眷根本无法相融。舅舅这才又从世家女子中择选了些品貌端庄的立为侧妃,既能管家理事,应酬交际,又可延绵子嗣,以保血统尊贵。”

        “血统尊贵?”曲舟抽了抽嘴角,差点轻嗤出声。“既然血统尊贵,又怎会为了我送的一两样物件闹翻?”

        “这便是舅舅娶妻未娶贤的恶果。为了分宠,王妃搜罗来的女子美则美矣,出身都不甚高贵。嫡母学识修养都欠奉,管教庶子女无方,王府后院自然一塌糊涂。”

        曲舟不以为然,这事摆明了是世家贵族合起伙来挤兑这个平民王妃。

        “礼法森严,若莱阳王真能做到持身中正,庶子女又怎敢不听嫡母教诲?怕是一个个仗着生母出身世家,自觉出身比嫡子嫡女还要尊贵,根本未将嫡母放在眼中,才招致此等局面。若严守礼教,嫡庶有别,此等正宴又怎会让侧妃庶子庶女登堂入室抛头露面?”

        她不支持嫡出的随意欺压庶出的,同样不接受好好一个王妃被一帮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吸血虫瞧不起。难怪重大场合都不带王妃出席,原来是嫌弃妻子上不得台面。

        卫珏感慨道:“你说的不无道理。舅舅是一步错,步步错。若要娶平民王妃,为着正妻与嫡子女的体面,便不该再纳世族女子。怪只怪,他当时少不更事,想不到如此长远。姻亲关系向来是朝堂上的一大助力,既用得着侧室们母家的支持,自然不好太过苛责。世子与王妃这些年少不了要受些委屈。久而久之,夫妻间也渐生隔阂。浓情蜜意的少年夫妻,这才只得了一子一女。”

        曲舟本想趁着这个话题,顺道问一句,那你呢?看得如此通透,又是怎样利用姻亲关系拉拢人脉的?话到嘴边还是说不出口。

        到达目的地后,卫珏当先下车,曲舟随后出了车厢。白冬阳与陆胜男早已站定,警戒四周。王府门前门庭若市,停满了各色车辆。栓马石上也都栓满了马匹。虽已提前做了疏散,卫珏等人的车架仍迅速将腾出的空间占满。卫珏并未急着进门,一面客套着承受官员们的拜礼,一面潇洒转身,微笑着冲曲舟伸出手。

        曲舟心里甜丝丝的,胸中郁闷稍减。赶紧踩着马凳下车,不料脚下那物事往下沉了沉,似是个温软活物。她咦了一声,急忙收力,身体瞬间失去平衡,斜斜往地面倒去,眼看就要摔个狗吃屎了。危急时刻,她右掌打出一道气流缓住身形,又倚仗灵活的步伐调整平衡,落地时身姿尚算得上飘逸。

        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立时收了低头哈腰的嘴脸,冲上来一脚将那“马凳”踢倒在地,骂道:“没用的东西,竟敢惊了国师大人法驾!”

        那马凳急急从地上爬起来,哐哐磕头告饶,“小的该死,小的该死,求国师大人饶命!”

        那管家身后还跟着几个跟班。其中一个解下腰间皮鞭,上去就结结实实抽了马凳一鞭子。在场贵人们似是见怪不怪,如常客套见礼,眼皮都没眨一下。

        曲舟的确受到了惊吓,但惊的不是摔跤而是脚底下居然是活人。她只顾着看卫珏,并没有看清地上趴伏着好多个人力马凳。其余下车的贵人们并无一人踩空,就连观海都稳稳当当踩着人力马凳下来的。

        这些仆人常年做马凳,姿势已练得足够稳当,接住贵人后,身体再慢慢伏低,让贵人们省却下台阶的力气。的确比木制的马凳更便利好用。

        可以说,这件事倒霉的不是曲舟,而是那个趴伏在地偏偏让曲舟踩到的人。他可能是莱阳王府最稳当的一张“马凳”,否则也不会安排他来接应晋王和国师大驾。

        电光火石间,曲舟想,不知道那位平民王妃初次踩着人力马凳下轿时,作何反应?是否也如自己一般惊慌失措?若说入戏,还是金海辰强,同一个地方来的,你看人家怎么就能脚踩真人面不改色?

        她身法迅捷,如风般护到那倒霉的马凳身前,抬手抓住第二道落下的鞭子。“是我自己踩空了,不关他的事!”

        她还没天真到在这样的时代冒失地来一场关于奴隶解放的演讲。做马凳是这个人活命的工作。或许他还要靠这个工作来养活一家人。

        曲舟弯下身,将人扶起来。‘马凳’是个黝黑结实的中年男子,他紧张地站起身,始终低着头不敢直视面前的贵人。曲舟的声音比平时听起来更和煦了些,“没伤到哪里吧?”‘马凳’老实地摇了摇头。

        曲舟摸了摸腰间,本想送他一粒伤药,却惊觉自己换衣服时忘记挂上乾坤袋。好在陆胜男眼明手快,递给那‘马凳’二两碎银子。

        曲舟道:“适才连累你挨打,回去买些伤药补品好好补一补。”

        男仆开心地跪倒在地,连声称谢。

        罗英彦博催促道:“可不就是你的错!本世子每日来来回回多少次,也没见摔过。”

        许是罗英世家累积数百年,莱阳王府的院落比之莫宅还要恢宏堂皇许多。但曲舟已以主人身份在一比一复刻皇宫的云门曲家生活一月有余,自然不会再像个土包子,见什么都乍舌。

        行过重重院落,终于到达宴会厅门口。高大威武的龙山王身旁站着位白胖圆润就像米其林轮胎的妇人,衣着华贵,满头珠翠,瞧着不过四十岁。大冷天的,额头上已渗出细密的汗珠,似乎只是站着便已让她十分受罪。

        罗英彦博躬身行礼,“父亲,母亲!”又专门向着那妇人介绍道,“母亲,这位便是新任国师,曲星凝道长。”

        卫珏也道:“见过舅舅,舅母。”

        曲舟心中最后一丝参见绝世美人的梦幻泡泡破灭。她看了看一旁的罗英彦博,又看了看胖得出奇的莱阳王妃。其实除了发福外,面前女子的皮肤白嫩细腻,五官也还算得上好看。只是已经无法想象她年轻时的相貌了。若她不做养尊处优的王妃,经常劳动身体,大概也不会胖成如今这般。看样子,高血压、高血脂、心脏病啥的,应该少不了。

        “化外之人,见过王爷王妃!”

        是啊,我竟忘了,那美人已经生养了一个快二十岁的好大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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