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番外D燕暖（二）越冬（上）

2008年8月31号，东明一中新生入学，校外车水马龙，校内人声鼎沸、摩肩接踵。燥热的天气令花草无精打采，耷拉着头为新生默哀，接下来是蜕皮削肉的历练。

        燕爸爸穿着新买的衣衫，扛着装被褥的蛇皮口袋，一进校门便被一中的景观与独特的教学楼给震撼到了，极力克制东瞧西望的欲望，免得被人看出心慌而瞧不起。

        燕暖担心燕爸爸扛着被褥挤来挤去太辛苦，便让他坐在树下石凳上等候，自己把书包背在胸前找新生签到处（因为里面有燕妈妈给的生活费，怕被偷）。

        燕暖找到新生签到处，转身寻燕爸爸，发现他正和一穿t恤、休闲裤的家长聊天。不知道为什么，燕暖觉得爸爸的新衣服比别人的旧衣服更显黯淡，爸爸身上仿佛永远都笼罩着一层灰尘，是因为爸爸皮肤黑，还是因为爸爸的白头发，抑或是爸爸粗粝的手掌？

        “爸，我知道我班级、宿舍号了。”燕暖拿宣传册遮阳。

        “那俺们就先过去了。”燕爸爸向刚刚聊天的家长道别。

        燕暖和燕爸爸按照地图，沿着高三教学楼前的博雅路走到西礼堂。

        西礼堂坐西面东，兴建于1900年，原是一座结合了哥特式与中式风格的教堂，几经损毁几经修复，现是东明一中举行节日庆典与校园比赛的场所。

        西礼堂正面矗立着两个尖顶分立式钟楼，左右为穹窿式尖卷顶，三个尖拱型的正门，拱门上面层层雕花，生动夸张；教堂后端，也有两个尖塔，前后四塔相互对应，皆为青砖、料石砌垒。屋顶盖着中国传统小黑瓦。礼堂内分上下两层，坐在二楼也可观看一楼的节目，地面用青条石铺就，穹窿顶上绘满了色彩艳丽的花卉图案，墙壁绘有仙鹤等传统中式壁画，窗子是用彩色玻璃镶嵌而成，阳光下光彩夺目。

        燕暖把宣传册折成纸扇给燕爸爸扇风，“爸，往西拐往前走就是女生宿舍楼。”

        “这礼堂得花老些钱了吧？”高耸的塔尖给人压迫感，燕爸爸深感震撼，为女儿能考上这所百年名校感到骄傲与自豪。

        燕暖展开宣传册，“上面说有100多年了，塔尖上的风信鸡是纯金的。”说完重新折起纸扇，给燕爸爸扇风。

        “呦吼，不怕被偷吗？”燕爸爸说着抬头望向塔尖。

        “将近60米，没人能爬上去。”燕暖托住蛇皮袋尾端，为燕爸爸减轻压力。

        “这么好的学校，饭菜肯定也不便宜，你该吃吃该喝喝，千万别省那点饭钱，吃饱喝足才有力气学习。”燕爸爸嘱咐燕暖。

        “嗯。”燕暖点头答应。燕妈妈怕城里孩子看不起燕暖，特意给燕暖买了新书包、新衣服，缝制了新被子、新枕头，花了好大一笔钱。燕妈妈、燕爸爸对于东明一中的激动与期待令燕暖感觉背了一座大山。

        燕爸爸看燕暖神情恹恹，“你只管好好学，钱啥的都不用担心。”

        “嗯。”燕暖盯着燕爸爸被汗印湿的后背，更觉愧疚，暗暗发誓努力学习。

        燕爸爸把被褥给燕暖送到宿舍后，便匆匆离开，赶上午的大巴返回县城，因为他只向包工头请了半天的假。

        燕暖相信经过妈妈一暑假的劝慰和鼓励，自己已经摆脱了初中带给自己的痛苦，胖没关系健康最重要，成绩不好没关系尽力就行，朋友不用多有一个就好。

        燕暖送燕爸爸离开后，站在校门口环视校园，略微紧张恐慌的心情被熙熙攘攘的人群、跳来跳去的松鼠、不怕人的猫咪、高处欢快旋转的风信鸡……等展示出的向上的活力抚平，“努力学习”的誓言又上燕暖心头，她感到激情澎湃，认定未来可期。

        燕暖长舒一口气，从路边捡了一根小树棍，蹦蹦跳跳地游览校园，虽然路上依旧有人因燕暖异常的肥胖多瞧她两眼，但燕暖没那么在意，她沉静于一中夏末的美景中，尤其是雕梁画栋的东院。

        燕暖回到宿舍，开心地拿出燕妈妈制作的荷花酥跟舍友分享，他人的赞赏与夸奖令燕暖更有信心面对未来。但正式开学第一天，燕暖便迎来了当头一棒，她的成绩班级排名十九，关键那是燕暖中考超常发挥，所能拿出来的最好水平了。还未等燕暖调节好心情，便被拉去军训了。

        燕暖心情低落地在太阳底下站军姿，汗水源源不断地从腋下涌出，而下一个动作是敬礼。燕暖夹紧咯吱窝，微微抬起手掌放在头侧，怪异的动作引起教官的注意。

        “那位女同学，胳膊肘得抬起来。”教官指着燕暖说。

        燕暖听到后面男生的嗤笑声，更加慌乱局促，不敢抬胳膊，大颗汗珠顺着额头流下。

        “笑什么？！”相比于燕暖的动作不标准，不遵守纪律无端发笑更令教官生气。

        “报告，她动作像海豹鼓掌！”燕暖背后的男生大声喊出，引起周围人的哄笑。

        尴尬、难堪、燥热、屈辱令燕暖喘不上来气，两眼一黑，倒在地上。燕暖隐约感觉到有人试图背起自己，没有成功，又来了几人把自己抬到担架上，晃啊晃啊，燕暖便彻底失去意识了。

        待燕暖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医务室里，伸手摸了摸腋下，发现干透后，松懈了一口气。

        “哟！醒啦！饿不饿？”校医卢阿姨拿着一瓶藿香正气水走过来。

        “不”字还在嘴边，肚子的咕咕声却出卖了燕暖，燕暖用沉默化解尴尬。

        “来，慢慢起。”卢医生扶着燕暖缓缓起身，“你这孩子，看着胖，其实没多沉，肉都是虚的。”

        “谢谢阿姨。”燕暖坐在床上喝药水。

        “喝完，把这个吃了。”卢医生从抽屉里掏出两个蛋黄派给燕暖，“刚才和你爸通电话，才知道你之前生病的事，我和你班主任说过了，以后你就不用参加军训了。”

        “那……我干啥？”燕暖不想不合群，特立独行只适合天才，庸人应是乌合之众。

        “咋滴？你还不满意？”卢医生第一次见对军训这么积极的学生，“你干啥不行，在教室看书学习，或者坐在树下看他们叫苦连天，能做的事儿多了去了。”

        燕暖不知道怎么回答，内心烦闷，一口一个蛋黄派。

        “来，喝水，”卢阿姨倒水给燕暖，“还要不要吃？”

        “不了，谢谢阿姨。”燕暖下床回宿舍。

        中午食堂正是人多的时候，哪哪都在排队，燕暖选了人较少的包子档。

        “哎呦！什么味，这么难闻？”站在燕暖前面的女生说完扭头往后看，发现“污染源”是燕暖，有些赧然，向燕暖道歉：“不好意思。”

        “没有，不是……上午出汗太多，不好意思。”燕暖恨不得找个地缝塞进去，她更希望女孩没礼貌，这样心里还能舒服些。

        燕暖回到宿舍便揣上洗发水冲进浴室。午休时间短，来洗澡的没几个人，“哗哗”的水声在空荡荡的大浴室里回荡，燕暖浮躁的心渐渐平稳下来，待出浴室时，已打满鸡血，充满正能量。

        但上帝好像和燕暖开玩笑一样，接下来一连串的事情，令燕暖的满杯鸡血倒了扶起，扶起倒下，最后一滴不剩。

        刚开学时，宿舍内一团和气，燕暖因身体原因没有去军训在教室学习，每天帮舍友抢饭菜，四个女孩子晚上躺床上开开心心地聊八卦，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但为期一周的军训结束后，学习的齿轮以光速运转，追赶时间，摩擦火花四射，宿舍空气里充满硝烟的味道，你学一小时，我就学一个半小时，你做一张试卷，我就做两张试卷，每个人的心头都有不知来源、无处发泄的火气。

        燕暖无意参战，牢记燕妈妈的劝告，每天按照计划完成功课候便上床睡觉，乐呵呵地继续给大家带饭、打扫宿舍卫生。但当燕暖在楼层公共卫生间听到舍友说这次没考好是因为自己晚上打呼噜搅扰她休息时，再也忍不住了。自己明明每晚睡觉时都会用封口贴封住嘴巴，怕封口贴粘性不够，还会用胶带再粘一层，没有打呼噜。

        燕暖不知道是自己太过于敏感，还是舍友们最近真的过得不开心，令人不舒服的小事越来越多。每次经过舍友身边，总能听到她们叹气；在宿舍无论自己说什么，都会有人反驳；帮舍友带饭，她们总能挑出问题，说完不满后，还会加上一句“没事，就这样吧”。月考之后，燕暖作为整个宿舍唯一名次上升的，更看不到舍友对自己的笑脸了。

        没有人对燕暖拳打脚踢，也没有人恶语相加，更没有人以开玩笑的名义做什么令人厌恶的恶作剧，但燕暖就是在宿舍越发待不下去了，感觉自己呼吸都是错的，走路蹑手蹑脚，生怕一点声响引来舍友的白眼；站到舍友她们身边就心生恐惧；晚上睡觉不敢翻身，怕声音太大打扰她们睡觉；洗了衣服不敢晾在阳台，怕风一吹沾到她们的干衣服；吃饭不敢加辣椒，因为某个舍友闻到辣椒味就打喷嚏……哪怕宿舍没人说话，静寂中有人重重放一下笔，或者把椅子猛然往后移半寸，都能令燕暖心脏紧缩。沉默中的怒火仿佛黑色的浪潮，携狂风席卷而来，燕暖想夺路而出，但路在何方？

        燕暖的那三名舍友不仅仅是对燕暖横挑鼻子竖挑眼，她们三个之间也相互看不顺眼，你呛我一句我回怼三句，当然没人破口大骂，全是指桑骂槐、打鸡骂狗。四个人四个□□群，燕暖被拉进去三个。

        晚自习，燕暖因回答问题全面，被老师夸赞，刚坐下便听到后面传来舍友的冷哼声，心里一哆嗦。

        放学，燕暖站在教学楼门口，整个人突然动不了了，浑身僵硬，所有的景物全部变成灰色，胸口发闷，冷汗一阵又一阵地浸湿后背。

        1东明一中的饭菜很便宜，而且花样繁多，食材新鲜，依据时令更换菜品，且与邻校农业大学合作，总有市面上见不到的水果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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