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美梦
可能因为水源比较活，四季都在流动，小桥下的湖水常年都很清澈，湖内侧有青石砖台阶，胡同里年长一点的阿姨奶奶们为了节约水费，总是喜欢来湖边手洗衣服。
在湖边长大的人，每天都在接触这样的水源，反而对水失去了该有的恐惧，不管大人孩子在外人看来，都缺少了该有的防备。
这座小桥，这汪湖水，像有灵气一般，一直以来，还从未听说，哪家大人哪家孩子溺水过，即使胡同里住的很多人都不会水。
林奕蹲在那青石砖台阶上，往下一步脚就能踩到水，不知道从哪找到的一根小树枝，杵进水里摆来弄去，看上去自己玩的挺开心。
这个时候丁楚石觉得自己和林奕好像还没那么熟，虽然偶尔会在一起玩一会，那是在大人们街头遇见说几句话的时间。
他躲在湖坡上的一个广告挡板处，想下去找林奕一起玩儿，又有点不好意思，小脑袋瓜转来转去，蹲在地上捡起了一个小石子，发现有点大，他又换了一个小的。
“biu”的一下。
朝林奕后背的位置抛了过去。
然而力气小了，在半路就落地面上没声了，淘气的小男孩做起坏事来不达目的不罢休，丁楚石又捡了一颗，这次他大力挥了一下小胳膊，确实比刚才投远了很多，几乎已经到了林奕身后，但没打到人，石子实在太小了，还是没什么声，林奕一点没被惊动。
小丁楚石有些没耐心了。
他捡起了那颗最开始放弃的有点大的那颗石子，正当当站出了广告挡板处。
人都差点跳了起来。
石子“嗖”就飞了出去。
“啪”的一声。
似乎打到了林奕后颈头发和颈部相接的地方，林奕“啊”的一声就回了头。
丁楚石一时心慌，转头就跑掉了。
很久后丁楚石才知道，那次，林奕的后勃颈被他那颗石子打红了，第二天才消下去。
今天丁楚石醒的很早，怕自己睡过头，定了五点半的闹钟，结果五点钟没到就醒了。
人的精神力有时候真的很神奇，它有自己的运转模式，和时间、行为的管控。
比如当有什么事情非常在意，内心无比渴望去做到，去完成的时候，精神力会自主的去往那一个点上去集中，不再需要你去刻意的铭记什么，你心底的意念越重，精神力也会更高速的运转，帮助你更早更快的去完成它。
这个时候其实你已经不再需要闹钟一类的东西来做备案提醒自己，不要错过了什么。
你不会错过的——因为你的精神力不允许。
梦境很温馨，丁楚石醒了后感觉到了一点甜蜜，这么多年过来，他经常做梦，也很嗜梦，梦境成了他和林奕唯一的瓜葛和情感寄托。
大概自己和林奕也就七八岁吧，这么小的时候，倒是很少能梦见——记忆里去翻找一下，这么小时候的事，也已经很模糊了，没有什么太过清晰完整的画面。
丁楚石像往常一样爬起来，光着脚就去了隔壁房间。
是夏天——林奕穿了一件青绿色的短裤衩，米杏色的小t恤，脚下穿了很简单的男童皮革材质的凉鞋，几根带子就能把小脚丫包住那种。
后脑勺毛茸茸的，蹲在那湖边的青石砖台阶上用一根小树枝玩水。
起笔和落笔都很快，丁楚石画了一张素描草图，只有画幅中下方的小林奕有更多的细节描述，周围一切事物都是简略几笔带一下。
这是他第一次，没有那种想把每一个微小的细节都处理完美的冲动和耐心。
因为他今早没有那么多时间。
丁楚石看了一下腕表——六点一刻，早高峰的人流和车流还没有来，四下行人和车辆都还很稀少。
而丁楚石已经在原地踱步了——遇见少年的那一个墙角，脚下的沙石砖丁楚石觉得自己经过这两天已经踩出感情来了，看见它们都觉得非常舒服。
又是一整个上午，丁楚石在这一方寸之地晃来晃去，中午的时候肚子饿的不行，今天天气还挺好的，初秋的阳光也晒的他口干舌燥。
想离开，又舍不得。
大概不会有人能理解——一个人万念俱灰十几二十年，突然某天，有一点天光似的东西投射进来，你没办法不想去追逐，去靠近。
不远处的早餐店中午也是营业的，就进去点个餐拿出来吃，不排队的话几分钟就能完成这个行为，丁楚石离早餐店几步远了还是变了主意，在早餐店靠近的街边小贩那买了一份素肉卷饼，和一瓶水。
过程中一直在四下观望。
比警务员巡警还认真。
天色又暗下来的时候，丁楚石心里已经非常气馁，失落极了。
他当然知道，这样的结果再正常不过，他怎么可能还有那种运气，偶遇的一个陌生人，再遇一次，几率是多么的微乎其微。
如果自己当时……
问少年要一个联络方式……
……人家一定也是不会给的。
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想做什么呢？找到人又如何，要把人家怎么样吗？
那么小的年纪——自己又在抱着如何的目的想再见一见，或者认识一下。
丁楚石突然鄙睨自己。
鄙睨自己在这一刻对少年所有的想法和期待，以及为此正在进行的行为。
因为这所有其实都和少年无关——只因为少年的声音。
那可是林奕啊！
慈善拍卖会的事件处理的并不顺利，这是个大家谁都不会意外的结局，参与拍卖的双方都提前签订了硬性文件。
丁楚石发起疯来从来不记后果，只顾自己一时的快意，哗众取宠一样——后果就是自己一力承担，只能让人感慨一句，是个真的“疯子”，脑子没病那才奇怪。
即使这样，公司为了讨好这个已经红火火很多年的“疯子”，还是会努力的去各种周旋，为“丁大师”的损失降到最低，但最后的结果——赔偿款依然是一个巨大的数目，普通老百姓一辈子都见不到这么多钱。
丁楚石从不缺钱，但其实“有钱人”他真的也只是在断断续续的当，每每名下的额度资产刚满一点，精神状态稍一失常，全部清空不算，有时候能有个地方住都是好的。
但人“丁大师”自己在这种时候，真是好一副“看破红尘”的心态，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在意——满脸心甘情愿，乐此不疲。
让人真的想咬牙切齿。
神经病吧！神经病！
丁楚石为什么会在绘画圈这么火，那都是一个一个世界级的“乐子”积攒起来的，粉丝们大多都是从最开始的看“乐子”，到慢慢对这位“丁疯子”在绘画方面的才华一点点了解到，然后开始无语“丁大师”的行为，又无奈，不解，心疼，迷恋……就这样，变得越来越忠诚。
精装的别墅换了主人，小安找了靠谱的搬家公司一起帮着丁楚石搬家，公司一头热的给丁楚石安排住的地方，人“丁大师”还嫌弃，哪哪都看着不顺眼。
“丁大师”自己余额已经非常有限，环境各方面太舒适的地方他还租不起——买就更不可能了。
丁楚石内心其实非常喜欢清净有烟火气的居住环境。
所以这一次，他没有再麻烦公司给配备的助理帮忙找房源。
而是自己动手了。
丁楚石没有再去那个路口等少年，尽管之后很多次，他还是很想再去碰一碰运气。
一周的时间内，丁楚石只答应了一个活，这一个活已经够他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有酒喝了。
公司总是有数不完的“订单”排队等着他，他从没放心上过，为了让“丁大师”多提几次笔，老总过来讨好他没用，助理每日央求他就更没用了。
连丁楚石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活着的意义在哪里，又有什么需要。
生活对他来说真的很没意思。
让人麻木。
车也卖掉了，徒步他真的很喜欢，这样的夜晚总是能让他想起小时候，以及和林奕在一起的那些日子。
油石路很窄，两辆车并行都很困难，路两旁有更窄的红石砖路，再两旁就是很高很茂密的树荫，
这条路已经很有年头了，目前为止还没有翻修过，但路基路面当时都修建的很好，这里也不会有承重过大的货车经过，有固定的环卫工人定期打理。
远处看着很幽深，很宁静，路面干净整洁，很平整没有坑洼凹陷。
丁楚石整张脸红通通的，走在红石砖路上脚步跟飘似的——他醉的很厉害。
今晚喝了白的，在附近的一家小饭馆。
“叔叔？叔叔……”
那个清脆的，清灵的声音一直在脑子里闪……恍惚间，他品出了一点甜，觉得林奕用这样的语气跟自己说话——真的好甜。
脑子里又晕又胀，丁楚石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下了，又整个人侧躺在了上面。
他想休息一下。
“叔叔……我竟然是叔叔了……”想象着林奕喊自己叔叔的画面，他不自觉的嘟囔着，有点感慨——林奕永远都在年轻着，而自己……
好颠簸啊，感觉自己又回到了火车上，火车一直在往前开，没头没尾的，可是他找不到林奕了。
林奕不见了。
丁楚石在车厢里不停的转，前前后后的找，每一个隔间，卫生间，一个一个，一遍一遍的找，怎么都找不到。
急的他满头大汗。
“叔叔！”
突然，他听见这样一个声音。
丁楚石猛的转过身，看见车厢的很深处，站着一个少年——那是林奕，可是距离有点远，他怎么，看不清林奕的五官了……
他明明视力很好的。
“叔叔！”
全身剧烈哆嗦了一下，丁楚石打了一个冷颤，初秋的夜晚就这样在大街上睡着，还是很容易被凉意侵袭的。
他被人晃醒了。
少年就蹲在他眼前。
四目相对，酒劲冲刷着神经，丁楚石脑子里嗡嗡的响。
“叔叔！你总算醒了，怎么天天在大街上睡？”
丁楚石又一次懵住了。
面对少年好意的关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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