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游戏
在一个很小的游戏厅里。
按小时收费，很便宜，因而机子很旧，很难用——客满为患，学生都没什么钱嘛，一眼望去，全是十几岁的半大孩子。
店小又隐蔽，上面盘查的也松。
老板在年龄上就也卡的松。
那时候的游戏种类没有现在这么多，反正热门的就那么几个，他们两个进网吧的次数并不多，但林奕看上去比他更熟练。
在前台开机子的时候，表情和言语都很像一个老手，不学无术的坏学生，每天只知道泡网吧，其实这样的词汇，在这个阶段，用在林奕身上，已经不能说“匹配”不上了。
网络游戏这种东西，对男生来说，都是手到擒来的，兴致会随着游戏进程越来越高。
疯玩了两个小时，天色已经有些暗下来，学校也放学了，于是丁楚石就提议今天要不咱先到这，可是林奕完全没有一丁点要走的意思，似乎兴致正高涨不下。
手速刷刷的，瞅都不瞅丁楚石一眼。
其实游戏页面时不时就会卡住好几秒，真的很让人下头，“玩”这种事情谁都不烦，上瘾就不至于了吧——丁楚石就不知道林奕怎么做到，越玩劲头越大的。
“再打两局吧，难得出来。”语气淡淡，你却很难在里面听出“商量”的成分。
“学校老师那先不说，太晚回家肯定会穿帮，林叔林姨那又要发火了。”
林奕终于看了丁楚石一眼——那是一种审视，也是一种衡量，但你很难去理解到这种眼光，至少丁楚石觉得自己理解不了，感觉他的审视和衡量里并不包括他自己，两个人即将面对的处境，家里和学校，都是与他无关的，或者说，他真的没有丝毫的在意和担心。
如果有，他想的是对方。
然而你又觉得，他也没那么顾及自己。
“嗯，再玩两局咱就走。”
你看吧，他并没有改变自己的决定。
“你看上去比我抗揍多了，怎么，怕回家挨打吗？”林奕笑呵着说，掺着一点挑衅。
丁楚石：“……”
天终于彻底的黑透了。
两人大摇大摆的从这个小游戏厅里走了出来，丁楚石呼愣一把自己的头发，看林奕穿着高中校服两手揣裤口袋有一步没一步晃晃荡荡走路的样子，有种非常迟钝，迟钝了一整个童年加青少年的“错觉”，林奕的骨子里是“坯”的。
这是一种错觉。
很后来的时候，他依然认为这是一种错觉——只是他从来没有看懂林奕，像一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傻子”，林奕太了解他了，把他看的透透的，只有他自己，从来都看不懂林奕——林奕多简单啊，“笨蛋”是自己。
有一条近路，回家很近。
那是真正的窄胡同，非常的窄，最多能同时过两人，还时不时的就能蹭到对方的衣袖，并行着走路就是最“亲密”的样子，好朋友好兄弟，或任何亲密无间的关系。
彼此会很容易融在这种气氛里。
像正在留下最美好的回忆。
这几天刚停了小雨，空气湿润润的，连石板路上的青苔看着都艳丽了很多，像雨后正在萌着嫩芽的春天，哪里有什么尽黄昏落叶枯的气氛。
城市撩亮的夜景关照着这安静的方寸之地，步伐悠哉哉，脚步松散散。
“那游戏真的这么好玩吗？我觉得其实挺没劲的，主要是机子也不好用。”
丁楚石没心没肺的讲着话。
“那下次我们换一家机子好用一点的游戏厅吧！”林奕的心肺又在哪呢？
丁楚石：“……”
他嘎吱嘎吱的咬了几下自己的牙齿，“行。”天知道他其实是想劝林奕还是不要这么迷游戏了——他有点担心林奕和爸妈的关系。
自己倒是无所谓了——抗揍嘛，比较。
昏黄的夜灯照着林奕家的院门。
一个穿着简单但整洁的中年男人，一会儿背着手一会儿掐着腰在大门口来回踱步。
提着神又叹着气的不时往远处张望，你若能看清他的表情，比起气愤可能担忧会更多一点，父亲的“心急如焚”在这一刻是一个人的，因为儿子心里似乎从不装着这些。
没过两分钟，母亲也从院里出来了，和父亲一样的往远处张望着，“还没回来吗？怎么还没回来？要不你再去他们学校附近找找吧？能跑去哪呢？”
“都找了，学校附近的□□，网吧，超市什么的我都问过了，都没有，你看看你，都是让你给惯的，作弊逃课打架，占全了都，再夜不归宿，我看你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我哪知道怎么办？从他出生我就不知道怎么办！你知道你告诉我！”怨怼的语气里充满了心力交瘁的无力感。
“我不知道！”父亲也一样。
两个瘦瘦的高中生身形终于从远处慢慢显现，林奕爸妈一眼就认了出来。
反应间林妈妈就要迎上去，被林爸一把拽住了胳膊，来自老夫老妻的默契。
他们等在了原地。
从身高比例来说，丁楚石应该是先看到林奕爸妈的——站的高看得远嘛。
他就撞了一下林奕的肩头。
提醒林奕即将面临的严峻“战场”。
即使还隔了好一段距离，根本不需要去观察清楚长辈的表情，就从他们“屹立”的站姿，一动不动的“定力”，你就能深刻的感受到作为亲生父母对“不孝子”的火气已经烧的很旺了。
再往前一小段路，就是丁楚石家，而他们家的门廊下，空无一人，那种“寂静”在丁楚石心里已经完全盖过了林奕家这边旺盛的“明火”——一丝失落可能也伴着一点羡慕收眼间便在少年本该“了无心事”的情绪里化开了。
就像他从小就羡慕林奕的生日一样，总是会很隆重，至少在这个胡同里，的所有邻里间，的所有小朋友大朋友里。
林奕爸妈对林奕的爱意是多么淋漓。
可是自己的爸妈呢，他们也没哪里不好，就是很平常很普通的爸妈而已，他们不是不关心自己，也不是不管教自己，只是不会像林叔林姨这般——儿子的一点点事，永远是他们排在第一位的事，是真正的“心头肉”。
就像今晚，他不知道林奕的夜晚会是怎样的，训斥？打骂？一定有吧！但可能，并不会很严重，也许个把小时林奕就会被放去睡觉了。
但是自己，一顿狠揍是免不了了，他爸有时下手真挺狠的，一脚就能让他直接趴地上——所以，丁楚石一直认为自己是很有打架的天赋的，老爸遗传的嘛，只怪他没那么闲，闲到天天打架玩，不屑这种行径而已。
林叔表情非常愤然，像是怒火已经攒了好几年，今晚无论如何都要舒展个痛快才行。
这让丁楚石心里一惊，林叔是性情和顺的人，在丁楚石的记忆里，几乎没有很严肃的时候，总是非常好说话，很疼爱小辈的样子。
发脾气也是很克制的，点到为止。
林奕这一段时间确实有点过，连一次不差“陪玩”的丁楚石都觉得这绝对是林奕迟来的叛逆期，因为“迟”逆反心理就攒多了些，更叛逆了。
怕是今晚林奕没那么“顺遂”了。
“林叔，您别生气啊！今天不怪小奕，是我非要拉着他逃课的，下次绝对不会了，就这一次，我保证！”丁楚石语气恳切的自己都信了，他觉得自己长的就不像个“好孩子”。
“丁楚石！”，林奕爸爸确实也没那么喜欢丁楚石，特别是这两年，和林奕一起，两人总是没的好混，愈发学不到一点好，一身的“坏孩子”习性，油嘴滑舌，把家长的管教当耳旁风，“这没你的事，回你自己家里去！”
高中生活对丁楚石来说是很特殊的时段，至少在他自己看来，那是他最“愚笨”的几年，尽管这种“愚笨”在后来也并没有减少几分，一直在延续着，但他始终认为，高中才是开始，是源头，往前都不算，因为他和林奕的感情，主要是林奕对他，是从这里开始发生变化的，但在当时，丁楚石自己，并没有发现这些。
像一个真正的笨蛋。
都说相比女孩子，男孩子心理年龄要成熟的更晚一些，但仅说他和林奕，更天真更没心没肺，心里一点数没有啥都不装的人是他，林奕不是，他是最“早熟”的人。
可笑的是，在当时。
还以为林奕正被自己百般照拂。
最近总是频繁还有些连贯的想起和林奕的高中时期，这不能说孟亦烊在其中没有发挥任何作用，“他”更像是上天对自己的一点怜悯，送来眼前晃一晃，看是否能生发一点“望梅止渴”的效应，呵，当然有啊。
就像昨天，从理发店出来的时候，吧台结账，老板娘亲自坐在那里收银，视线反反复复的盯着丁楚石看，像青春期的少女在某地铁站偶遇一位很和眼缘的帅哥，“您真的是第一次来我们这吗？感觉您好面熟。”
他站在那好半响也不答话，看着他的小徒弟从口袋里掏出一点现金来结账。
直到孟亦烊跟老板娘交涉完，抬头对他说，“走吧师傅。”
他的拍子才一节一节的跟上来，出门前回了老板娘一句，“第一次。”
出门后才回他的小徒弟，“走吧！”
然后他们居然去逛街了。
气候一天天凉下去，马上要入冬了，孟亦烊要去买换季的衣服，嘟囔两句，丁楚石竟然就默许了。
多么“生疏”的行为啊，像隔了几个世纪，他不记得自己曾经，什么时候逛过街，小时候衣服都是妈妈帮着买回来，长大后，如果仅有几次的话，那应该，是林奕还在的时候，再后来，就再没有过了。
那如果你问，丁楚石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呢，他的生活本就充满了各种的不修边幅，若你去他的衣柜里翻一翻，十几年前的衣服都能翻到不止一两件，很偶尔，他妈会突袭过来，丢几件衣服给他，再有就是，一些特殊状况，会让即时的助理帮他去随意选购一两套，总之，他自己似乎从未有过这种兴致，亲自去商场或门店逛一逛，买几件更合身更合心意的。
虽正是意气风发，不服世事的年纪，孟亦烊买东西没什么攀比心，消费观很普通，只逛了两家很大众的运动品牌门店，两条裤子，一件打底，一件外套，一双鞋子完事。
值得一提的事，丁楚石也买了两件，一条中蓝休闲牛仔裤，一件白色运动t，孟亦烊帮他选的，他去试的时候觉得无敌别扭，但是孟亦烊满脸期待的目光让他竟然，不忍开口拒绝，从试衣间出来的时候，“小徒弟”雪亮的眼瞳让他找到了一点很久远的自信。
好像自己真的还很年轻。
那样青葱的时光仿佛还在昨天。
孟亦烊是青绿绿的翠竹，长在了他这棵已经枯掉了的老桩边，所以某些时刻你可能也会感到很是恍然，“他”真的是独立的吗？和我不相干的吗？还是，我的“根”生的，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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