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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包扎


早课后。

        丁楚石又来扒林奕班的窗口了——他眼睛很尖,在林奕身上一瞟就看到了林奕右手小尾指上的一个小伤口,还残留着一丁血红。

        “怎么还受伤了呢?”

        林奕自己又把那根小尾指举到眼前看了看,然后在笔袋里扒拉出一个黑色的曲别针,随手摔在书桌上,“呶,不小心被它的尖划到的。”

        丁楚石挑了挑眉,“等着。”

        没过两分钟他又回来了,拽着林奕的手腕子拉到窗口,一个浅黄色印花的可爱创可贴缠在了林奕受伤的尾指上。

        林奕愣了愣。

        “矫情。”他说。

        丁楚石:“……”

        “哪儿来的?”怎么看都不像是丁楚石会时时在书包里带着的东西。

        “跟我们班女同学借的。”

        似乎不是很长脸面的事,他揉了揉自己的鼻子,声音放低了些。

        对视持续了约三秒钟。

        “师傅……”孟亦烊声音轻的几乎听不见。

        “嗯。”可是丁楚石清醒了,在孟亦烊唇瓣开合的瞬间,孟亦烊就是孟亦烊啊,他只是孟亦烊,他的徒弟,一个小辈。

        坐直了些,他正了正身,又把师长的架子拿捏住了,像是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语气略显严厉的说,“今天手感怎么样?去把成品拿过来给我看一看。”

        一时间,孟亦烊没能从这个“弯”里转出来,还呆呆的看着丁楚石,像在等一个拥抱的委屈孩子。

        丁楚石又打量了一眼孟亦烊的单腿跪姿,“还不快去。”他冷淡淡的催促到。

        “哦!”孟亦烊终于反应过来丁楚石在说什么了,从地上爬起来就往门外走。

        去对面的画室。

        丁楚石严肃的表情卸下去,在少年的背影里,他觉得自己是最恶劣的“坏人”。

        时间有时候真的是一眨眼的事情,快的你觉得自己好像只是去喝了一杯水,“它”就这样过去了。

        “盼春”现场。

        丁楚石不是评审老师,绘展公司每年都会举办个两三场类似的,美其名曰为绘画界择选“美玉”,实际主心思是借此为公司增加收益,“美玉”是捎带,除非有什么特殊级别的美术大赛,实在推不掉,否则他从来不参与。

        刚好这几天也没什么着急的工作,就来给他的小徒弟撑一撑场子吧——然而现实是,现场参赛者加观赛者再加工作人员,评审老师等,全算上也没几个人知道孟亦烊是他的徒弟。

        最门清的就是他们师徒二人了。

        比如孟亦烊看到了他的师傅正坐在某一个角落里,表情喜笑颜开的跟在来的路上捡到了几万块似的。

        正值青春的男孩子。

        开心的样子简直能化掉一整个冬天的寒冷,染的丁楚石唇角都弯了弯。

        比赛时长不算短,一百二十分钟,两个小时整,要求主水彩,可自由溶入任何颜料及画法,在普通的风景画里,需展现出新意。

        让人眼前一亮,瞬间共情到充满新生的绘画场景里,场景要求也不为难人——显城的春天,显城地域内可任意取景。

        显城有一条艺术街区,当下来说已经发展的非常繁茂了,日常人流量还是很大的。

        “盼春”场地就选在了这条街最大的一个会馆,除去提前预定,当日的临时票都卖掉了一千多张,五千人容量的会馆满满丫丫几乎只剩边角的位置有一点空位。

        观影屏时时显示参赛者的绘画进度,十余位评审老师也会时不时交头接耳的讨论一下,观众席微弱的议论声更是从未停过。

        最后一分钟的时候观影屏上便只剩下了六十秒倒计时,会馆里开始鸦雀无声,评审老师们气定神闲的坐姿和表情似乎这一场“盼春”的佼佼者早已定数。

        观众们心中可能也已确定了自己认定的王者,毕竟每个参赛者的整个绘画过程都已无死角全程展览过了,在这最后被藏住的一分钟里,大部分画手也已经停了笔。

        丁楚石却知道,这个比赛时长对于他第一次参加这种赛事的小徒弟来说,还是紧凑了些,他看得出,孟亦烊多少还是有一些紧张的,落笔的时候似乎也总是在犹疑,像在非常努力的思考,足够熟练的画手是不需要像做什么疑难杂症的数学题一样露出这种纠结的表情的——画在心中,便在手上,显形于纸张。

        而且他的作品……

        丁楚石的脸色像被从深海捞出来的海石,还没腾出水面又沉沉的落了下去,在“心海”的最深处不停的翻腾。

        艺术作品类的比赛,承办方的套路基本都一个样子,把最好的最压轴的作品,或者说最有悬念最能引起热论的作品,放在最后来揭晓,先把起跑线上最初级的最不起眼的不符合赛规赛制的,有严重瑕疵失误的,会优先放出来“清理”掉。

        孟亦烊就是最“优先”的那一批。

        别人画工再差,景色再凡籍不入眼,那也是“春天”,而孟亦烊,他画了一幅皑皑白雪图。

        万里雪山,冰凌倒坠,树木丛林只见树干不见枝弯,往来路倒数十年,显城也没有过这么冷的时候。

        但显城,确实有这片山。

        这幅雪山图全画幅投影出来的时候,全场简直一片哗然,很多嬉笑调侃声在台下此起彼伏——让你盼春你拜冬,题都审不明白竟然还有勇气来参赛,……

        而孟亦烊自己呢?他只是呆呆的望着那观影屏,看上去比台下的几千观众还懵,怕是有种不想认下“自己作品”的呆滞感。

        丁楚石一言不发。

        目光像锋利的流剑窥着孟亦烊。

        画手似乎不太自信,提个名都小心翼翼的,在作品的一角,“雪春”二字若不是投影屏足够大,你可能都发现不了。

        取笑质疑声弱下去之后,大家也开始用“专业”的言语来审评这幅“审错题”的作品。

        [讲真,其实画的不错的。]

        [若不是季节不对,算很厉害的作品了吧!]

        [你看那冰凌上的倒刺,我看一眼,心都被冰的哆嗦了。]

        ……

        评审老师们也像模像样的“讨论”了一番,但季节是不可逆的,是硬性规定,赛制是哪季就是哪季,眼看着这幅作品就要被刷下去了,一位年长些的评审老师问了孟亦烊一句。

        “我想,‘盼春’二字足够醒目,审错题实在难发生,这位画手,此画何解?”他指了指那绵延的雪山图。

        孟亦烊垂下头,看着自己眼下的画板,他的一根手指从自己作品的最下方——那是半截盘山公路,在画幅上是横切,按马路的宽度切掉了一半,他的手指就从那仅剩一边的马路边缘一路划过去,那里有一条哑绿色的过度线,当他手指划过去的时候,所有人才在那偌大的观影屏上看明白,那似乎,是被松雪盖住的一茬萌芽的草绿。

        孟亦烊也只回了一句,他声音轻洪,哑淡,明净,像那一茬哑绿的草芽一样清人眼耳。

        “凛冬生早春。”

        “凛冬生早春。”

        同一时刻点,丁楚石的脑子里一厘一毫的时间都没有误差的念出了这句话。

        他的眼睛蓦地雪亮,通红。

        一缕缕的湿意开始从眼尾无声的溢满生涩的眼眶,涌动的心潮让他没有办法在他的“小徒弟”身上移走一寸目光。

        孟亦烊,真的只是孟亦烊吗?

        从这一刻开始,他不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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