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画家
晚饭后。
就在胡同头的桥下，湖水边。
他们站在那石灰台阶上，离水很近，晚风把湖面上吹出一层一层的波纹，荡漾开去，消失，又重新聚集，散向湖面的远处。
“为什么不想读大学？”丁楚石问。
“没有不想。”林奕回答又不回答。
“为什么不读大学？”丁楚石真的看不懂林奕，他的行径总是在你的臆想之外。
林奕漫不经心的笑，但你知道，这并不代表他此刻很开心，心情好。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小心，错过了入学报到时间，而已。”他垂下头去，看着那层层散开的水波纹，“而已”两个字轻的像今晚的风声。
丁楚石侧头看林奕，林奕没有表情，他垂着眼睫，双手揣在裤兜里，站姿随意，一副顽劣不堪，万事无谓的样子，好像每个学子的烦恼和期盼他都没有，从不曾在意。
“你是故意的，为什么？为什么这样？”
丁楚石的心情就有点执着。
林奕看丁楚石，“因为啊，因为我不想读呗，我不想读大学，没兴趣，觉得很无聊，除了绘画，我对其它任何都提不起兴趣，所以不想去大学里混日子，觉得没意思透了。”
丁楚石不懂，“什么有意思？”
“你！”林奕答的飞快。
然后嘴角很快扬起一丝戏谑。
丁楚石：“……”
“还能不能愉快的玩耍了？现在这个话题，难道不应该严肃一点吗？”
“应该。”林奕又瞬间正色。
“以后有什么打算？”
“没打算。”
……
“就不能跟我说说吗？”
“打算啊，”林奕抬头，看着远处的天，像是在努力思考这个问题，“我还能有什么打算呢？我只会画画，所以，想当一个画家，一生不出名，一生都在画，清风两袖，叶落无痕，了此一生。”
“岂不乐哉？”他突然调侃。
哪有一点严肃讲话样子。
丁楚石的语气却总是严肃的，“什么清风？什么无痕？哪里可以乐？林奕，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这和不想上大学有什么关系？”
“我想要自由啊！”
“丁楚石，我想要自由，我现在需要自由，所以不能去读大学，那对我来说没多少意义，一点都不重要。”
“自由？”丁楚石更不懂了，“什么是自由？怎样算自由？不读书就自由了？”
“对。”林奕一字成谶。
“我就想要这个，需要这个。”他看上去已经不想再继续解释，那对他来说，更像一件更加吃力的事情，让他为难也失去耐心，然后他说出的话，就更像是在搪塞。
“一个自由的，不成器的画者，就是我想要过的生活，我可以随意的，在任何时间，去任何地方绘画，街头，车站，水边，山前，楼顶，甚至，某一个饭馆的门口，路人愿意停下来看一看我，就让他们看，不想搭理我他们就随意的走过去。”
“我自己呢，画完就离开。”
“就这样一天天的混日子。”他说。
“会觉得生活美滋滋的，棒极了。”
他又说。
“所以丁楚石，我们能不聊这个话题了吗？”他满脸认真的问。
下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雪花很大，早起才开始下的，下了一整天，下午也没什么事，处理完一点零碎的工作之后，他决定去美术商贸城购置一点东西。
天气不好。
城市路况方面早有防备，一路都能看到交警们冒雪在指挥交通，环卫工人们在处理积雪，方便市民行人们的出行。
需要购置些什么。
心里都有数，所以没有耽误什么时间，就都购置完了，雪花飘啊飘的，但没隔夜，还没结冰，交通其实没有那么难走，只是马路面被行车践踏的有些泥泞。
途经一所小学。
前方刚好是一个路口，天气原因也有影响，小学生相对放学时间会更早一点。
少量五六年级的学生，家长不是很方便接送的，已经学会了自己穿马路，过斑马线，坐公交车，自己回家。
于是等红绿灯的时间。
丁楚石就看到了一批穿着小学校服的学生们成群结伴的过斑马线。
他们有说有笑的，天真快乐。
满头发的雪花，也只有快乐。
城市生活纷扰又嘈杂。
每个人都有不愉和烦恼，可是他们没有，他们是最快乐的，连高中生可能都已经在心里有了心仪的女孩子或男孩子，也会有一些愁绪，一丝情绪上的困扰，大概只有懂事了又不够懂事的小学生，才最快乐吧。
漫天的雪花趁着欢声笑语的朝阳般的孩子们，一簇一簇从丁楚石眼前穿行过去。
让丁楚石想起了曾经。
他和林奕，也曾这样没心没肺过。
一起在斑马线上穿行。
无忧无虑，每天都傻傻的开心着，没有感情的拉扯，没有家长们的参与和阻挠，不会去想未来，也不会担忧当下。
也不会。
霎时，就迎来了生离死别。
绿灯亮了。
活泼可爱的孩子们都消失了。
车水马龙间，他想到了孟亦烊，这里离显城医科大学不远，这个时间，孟亦烊也马上就要放学了，挺顺路，天气又差又冷，不如他把孟亦烊捎带回去吧，省的飘着雪花，孟亦烊还要到站牌那里去等公交车。
雪小了，很稀疏。
丁楚石把车停在了校大门外。
还没到放学的点，这里很安静，他就在驾驶座上眯了一会儿，耳边有了嘈杂声。
显城医科大学，放学了。
揉揉脸清醒下。
想着要不给孟亦烊打个电话，还是就这样等着他出来，就看见了孟亦烊的人影。
说来也是。
那么多学生从校大门涌出来，他现在竟然，能一眼认出孟亦烊。
孟亦烊一侧肩膀背着个双肩带的背包，外套帽子扣头上顶雪，就这样，丁楚石还是孟亦烊一走出大门，就认出了他。
车窗摇下去。
想等他走近一点就叫他一声，然后一个女孩子在孟亦烊身后追了上来，有点眼熟，丁楚石没立刻认出来。
距离原因，听不清说了什么，两个人就磨蹭的到了校门外缘的一颗大树下。
那棵树非常茂盛，很有年龄，已经被雪花淋了一天，白刷刷的茂密树冠。
曾经林奕也来这棵树下等他放学。
很多次。
然后现在，一对少男少女，青涩浪漫的，站在了这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下。
丁楚石：……
他的车就停在这棵树靠后一点点。
此时不但认出了那个女孩子是孟亦烊在学校里比较要好的同学，上回还在他面前给孟亦烊送过笔，叫什么名字孟亦烊说过，他有点忘了，重点是，他们现在说点什么。
他都能听的很清楚。
孟亦烊还，竟然没发现自己。
这画面任谁看了应该都觉得挺舒适的，大学生，阳光帅气的男孩，和羞涩娇小的女孩，不管是朋友还是恋人，多么美好的关系。
但不知为什么，丁楚石就是没办法觉得舒适，觉得顺眼，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在他的脑子里盘旋，他说不清那预感是什么，反正一定不是好的，可能也不一定是和孟亦烊相关的，但会被引发，大抵会让他觉得。
并不会喜欢。
他不希望“它”发生。
叶小晴最近很奇怪，总是对孟亦烊欲言又止的，让孟亦烊发懵，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不，今天又来了。
天气这么冷，还下着雪。
他想着赶快回家呢，还是家里最暖和了，又被叶小晴叫住了，说话还支支吾吾的，非要跟他到这边树下没人的地方来说。
“怎么了小晴？到底有什么事？”
孟亦烊那不走脑的劲儿要是上来，那真是你把鸡蛋塞他嘴里，他吃完了都不知道自己吃的啥，明明实也无辜，却气死人。
心里不装事不思考事的样子。
跟个小傻子似的，倒也快乐。
“我……我……”
叶小晴感觉自己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扭捏过，可是这种事，女孩子做不到大大方方的表达出来，也很正常吧，“勇气”这种东西，女生总是会比男生少一些的。
但她今天想说出来。
雪天多浪漫，天地仿佛一色。
那么那么久了，她不想再等下去，就给自己一个痛快。
女孩子的手从口袋里伸出来，手心立刻落上了几片雪花，脚下是她和孟亦烊走过来的两排脚印，雪白的树冠像一把巨大的伞。
乘着她，和她装在心里的人。
雪花很快就融掉了，在她的手心留下几颗晶莹的水珠，她把手心收拢住。
“勇气”就在心里加足了。
“小晴，你最近怎么了？我怎么老觉得你奇奇怪怪的，有什么事你就说，怎么还老是支支吾吾的呢？这是从谁那学来的？女孩子说话爽快一点，又酷又可爱，你可别变风格呀！快说快说，怪冷的还要回家呢！”
孟亦烊嘻嘻哈哈的催促。
答案似乎已经藏在了孟亦烊的这些话里，可是“勇气”的鼓点已经到了，“它”不能没响就落下去，该“炸开”的还是要炸开。
叶小晴直直的看着孟亦烊。
小小的嘴巴抿了又抿。
“孟亦烊，我喜欢你。”
她勇敢的说了出来。
“我喜欢你，孟亦烊。”
然后转身跑掉了。
孟亦烊：“……”
丁楚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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