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烟花

小镇里的生活不够熙熙攘攘。

        但元宵节依然欢笑和热闹。这里的习俗是从正月十四到正月十六三个晚上，是镇里的居民都认定的集中放烟花的夜晚。

        大家都会在晚饭后出门，大多在家门口和邻居们聚集，一边热闹的闲话，一边燃放自家购买的烟花或鞭炮。

        炸响声让人心里嘹亮。

        而正月十六这天晚上，是这个小镇一年当中最热闹的一天，因为这一天，镇里的镇委部会在镇委大院里燃放数不清的烟花。

        那烟花种类繁多，升空后奇状异彩，镇子里绝大多数的居民都是舍不得或买不起这样子贵的烟花的，但来镇委大院就可以免费看到，且镇委大院在这一天大门是完全向镇民们敞开的，烟花就是为镇民们燃放的。

        小镇里的地皮本来就很宽裕，不像大城市里那样寸寸都当金子卖，作为这个镇子里最大也是唯一的领导部门，镇委楼的院子还是非常非常大的，真的很大，约能容下半个镇的镇民不成问题。

        那些烟花就贴着院子最里面的墙边开始摆放，按种类一排一排，很长很长，跟种秧苗似的铺满了大半个院子，来观看的镇民就全挤在了剩余的位置，以及大门处，人贴人的抬着眼睛往里面看，小朋友们都骑在了爸爸的脖子上，兴奋的往院子里张眼睛。

        然后负责燃放的人员会从最里面的那一排按顺序开始点放。

        孩子们嗷嗷的欢呼。

        天空已经比童话还让人着迷。

        林奕这一年才五周岁不到。

        骑在爸爸的脖子上看完了镇委大院燃放的烟花，开心的一路叭叭叭跟爸妈说个不停，爸爸也没有把他从脖子上放下来，就这样又把他驮回了家，临近的邻居们一起去的，又一起回来了，回来之后，这会子才会燃放自己家的。

        一条小砖路交叉对门一共就住了三家人，大家都买的是很普通的烟花，就是筒花。

        圆筒的立在地上，怕它燃放的过程中冲力过头倒了喷射到人，会用两块红砖把它夹住，然后再点燃，基本万无一失。

        三家人，一家门口摆一排。

        开始按顺序点，另外两家的孩子已经大了一些，有两个都是林奕的小哥哥，已经十来岁，那筒花的引线还是不短的，男孩子一般胆子都没那么小，两个大一点的男孩子已经拿着一根长的燃香，蹲在地面上小心翼翼的点那筒花的引线。

        筒花喷射出来是金色的，像一堆火亮亮的金碎子往空中奋力喷洒。

        就这样在一旁看，真的是美得很。

        大人小孩都看的津津有味。

        林奕把一双小胳膊举的高高的在原地开心的跳脚，爸爸点了一个筒花，燃放完之后林奕抱着爸爸的大腿让爸爸快点快点。

        他还要看。

        爸爸蹲在地上，一个胳膊把林奕圈在自己的怀里，“小奕想不想试试，爸爸可以抓着小奕的手去点哦！”

        妈妈也蹲在一边，把林奕往自己的怀里拉，“不行不行，你看看你，他才多小！”

        林奕却自己往爸爸的怀里钻。

        “想！”他回答的好大声。

        奶奶的声音真是欢喜死爸妈。

        爸爸就拿了一根长香塞到林奕手里，叠着林奕的手蹲在地上点下一个筒花。

        引线燃了起来，金灿灿的。

        他们赶紧退去后面，小小的花火冒了出来，很快就越燃越大，到达了它的冲力极点，直到燃放完了，林奕从爸爸的怀里跳出来，手里还拿着那根长香，在爸爸妈妈身边一圈一圈的跑，说他已经长大了，和哥哥们一样大了，因为他也能放烟花了。

        小孩子的思想真的很神奇。

        当他学会了某一样新的东西的时候，他就认为自己在这一刻瞬间就长大了一些，只要他学会爸爸妈妈会做的事情的时候，他就能长成大人了，他不是一天天长大的。

        而是学会了什么东西，就长大了。

        年节过完就迎来了春天。

        孟亦烊的生日就在春天，他是初春出生的，他出生的那天天气特别的晴朗，春风拂面，阳光出来后普照着大地，却一点都不刺目，是真正的好天气，不冷不热。

        最理想的春天的一天。

        妈妈在他的出生录像里说，我儿子自己选了这一天来到这个世界，这么好的天气，这么好的季节，他这一生，一定会是幸福快乐的。

        像神祗一样的祝福。

        孟亦烊已经成长了十八年。

        年年幸福，年年快乐，就这样长大了。

        林奕爸妈购买的那两个筒花，最终也没有燃放，只是存放在了家里的某一个角落里，跟收藏似的，可是又随意搁置着。

        后面丁楚石过去的时候，还无意中看到了，说“怎么家里还有两个烟花呢？显城内又不让放的，怎么买了这个？”

        林爸随口回答说，“随手买的，不让放就不放了，林奕小时候很喜欢玩这个，看到就买了两个。”

        丁楚石：“……”

        家庭聚餐。

        孟亦烊妈妈做了一大桌子菜，和长寿面，孟亦烊每年过生日都是在家里过，还没去过外面，妈妈说生日是很特别的日子，最适合在家里，和爸爸妈妈，或邀请朋友等。

        丁楚石作为孟亦烊的师傅，还就住在楼上，当然会被邀请，孟亦烊妈妈还邀请了李敏秋和丁老先生，可惜秋夫人的先生说工作太多，实在没空过来，于是只有秋夫人一个人热情洋溢的过来了。

        给孟亦烊带了贵重的礼物，丁楚石却是个吃白饭的，竟然一点这种心思都没表示，被直接通知的时候，就下来蹭饭了。

        其实他想不到送什么，觉得送礼物也很矫情，尽管他已经收过了孟亦烊送给他的礼物，可是他就是这样，对什么人什么事都很难挂心，即便是孟亦烊，也不例外。

        对方如何看自己，他并不在乎。

        今天孟亦烊十九岁了。

        “丁老师”和“秋夫人”都是很重要的人物，值得重视，不好怠慢，能在孟亦烊生日这一天过来家里一起聚一聚，孟亦烊的生日都比往年更隆重一些。

        长寿面吃过之后，才开始了生日蛋糕的流程，双层的生日蛋糕，外观很精美，白蓝色相间，顶上一个小男孩人偶飒气的站在正中央，一张小灯卡插在他的身侧，上面写着，“祝孟亦烊，十九岁，生日快乐！”

        新年时挂院门楼装饰的彩灯，被孟亦烊爸爸翻了出来，为了给孟亦烊熄灯许愿时增加点气氛，在客厅的墙围围了好几圈。

        饭桌上吃剩的饭菜被收拾掉了，只有一个大蛋糕摆在靠近孟亦烊的中央，四个大人围在孟亦烊的两侧。

        生日蜡烛点起来，爸爸去熄掉了灯。

        核心蜡烛上自带了生日歌配乐，孟亦烊没有像小孩子一样双手抱拳在下巴低下，他只是双手垂在身侧，面向生日蛋糕低下了头，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七彩的小灯忽闪忽闪的亮起，闪烁不停，打在每个人的脸上，过年这段时间头发就有些长长了，还没有去剪，刘海松散的垂在孟亦烊的额间，也许此刻身边的人都显的有些年长，十九岁的孟亦烊，稚嫩的少年感。

        就依旧非常的明显。

        他正青春，且美好。

        大家轻轻的拍着手，嘴里真诚的哼着生日快乐歌，黑暗中的快乐最容易让人恍惚。

        丁楚石脑中的画面却不是孟亦烊。

        那是十一二岁还在上小学的林奕，这场景几乎如出一辙了，黑暗，蛋糕，彩灯，生日歌，许愿，的小林奕。

        刚才吃饭的时候喝了些酒，这会儿感觉自己的脑门有些发烫，这样暗着的光线模糊了孟亦烊五官的菱角，脑中个子还很矮的林奕，就在他的眼前，在此刻，长大了。

        “他”又过生日，又吹蜡烛。

        又在垂着头许愿。

        很奇怪，他其实知道，孟亦烊就是孟亦烊而已，可是他为什么越来越像林奕呢，哪里都像，愈发的像，他明明记得，当初第一次看到孟亦烊的时候，这张脸是完全陌生的，什么时候，到底是什么时候，他已经长成了这般“林奕”的样子，那么当时呢，当时的孟亦烊，他的脸，他的五官是什么样的。

        丁楚石竟然，回想不起来了。

        他的脑子里都是现在的。

        此刻在他面前的这张脸。

        他还有哪里不像林奕呢，还有哪里不是林奕呢，他是不是林奕，他是不是，就是林奕呢，真的没有这种可能吗？

        他会不会，就是林奕。

        这思绪让他把自己似乎带入了新一轮的梦境一般，拍着的双手就越来越慢，失去了声音，嘴里哼着的生日歌，也成了哑语，没有了调子，没有了音量。

        都不知道别人是什么时候唱停的，“林奕”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睛真好看，水盈盈的发着光，太久没看到，让他觉得渴望极了。

        “他”弯了腰，一口气吹灭了所有的蜡烛，一口灿烂的笑容挂在了他的脸上。

        让丁楚石着迷。

        林奕。

        是林奕回来了。

        对不对。

        他问自己，也问眼前的这个人。

        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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