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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满城春色宫墙柳


我在应城待了三年,修长城,筑边防,训练军队,研制战术。可里呼邪虽说表面上没了动静,但我知道他私底下也在做这些事情。

        我忽地回忆起那年在宫里初见他时的情景,他外表凶悍可眼底却满是哀愁,只是那时真是没想到有一日会与他刀剑相向。

        皇兄在每次的公文后边都会夹带私信,问我吃的如何,穿的怎样,军饷够不够,漠北是不是还那般冷。阿雪偶尔也会给我写一些书信,她说她在帮皇兄查江南的贪官污吏,有时还偷摸到西南去见符大哥。

        我正想着她何时能偷摸到我这里来,我带她去骑马看星星,就被丘黎叫去监督训练了。

        士兵们操着枪进攻防守,一招一式地练习,秩序井然。

        这些年的苦训终究是有了结果,我望着这架势,心乐着想我回去的日子也不远了。

        王忠应了太后的遗训成亲,娶了一位陇西的贵族女子。

        “我本来是不想娶亲的,”他无奈地笑了笑,“像我这样的糙人娶一个那么水亮的女子,这不是祸害人家吗?”

        “王大哥又说笑了,你要祸害嫂子,也只怕是你模样太过俊郎,惹嫂子担心你吸引外头的野花吧?”

        “你小子又拿我取笑!”

        “我错了我错了王大哥!”他是个极其老实的人,开一点玩笑就满脸通红,我们闹了一会儿,又重新倚在城墙头。

        “只是嫂子一人在家,不寂寞吗?”

        “寂寞,”他点点头,“寂寞也比到这儿来跟我受苦吃沙子的好。”

        他冲我笑着,风刮起的黄沙在他脸上沟壑的皱纹间盘旋。

        回到京城时,阿雪在城门口等我。

        她坐在城外的长亭下,用手顺着马儿的鬓毛,彼时已经夕阳西下。她一望见我,便兴奋地从凳子上跳了起来,长发在风里飘着,她跳脱地奔向了我。

        我去皇兄那里复命,她也执意与我一同前去,于是处理完了正事,皇兄便叫人在御花园中摆上菜肴,还叫了秦婉一起来。

        彼时正当春盛,御花园中花草芬芳,红艳紫盛。我们坐在凉亭中央,那紫藤的花瓣还时不时随着微风飘来。

        秦婉一身华服,粉黛朱唇,满头皆是花钿珠翠、金钗步摇,她端坐在皇兄身侧,眉目敦肃,早已不是从前那个被梁家欺负的小姑娘了。

        我这样想着,却瞥见她两手在桌下不停地绕着手绢。

        我笑着对她道:“哟,秦大小姐嫁给了皇兄,竟变得这么敦厚温婉了?”

        她瞬间面露愠色,面颊绯红,站了起来,“你少在这儿胡说八道!”

        那神态与动作和当初初见时的少女何其相似,我们三人皆哈哈笑了起来。

        她气得一跺脚,望了望我们三个,又坐下了。

        皇兄替她夹了一片肉,她忽又变得娇羞起来,我与阿雪掩面偷笑。

        “看你二人这般幸福亲密,当真是羡煞我也。”我说着望向阿雪,她轻一挑眉,嘴角带笑地将头偏了过去。

        三年前我离开时,曾在灯火下与她许誓,说待我回来便娶她。

        秦婉轻哼一声,带着几分哀怨几分嗔怪望向皇兄,道:“我怎么比得过你们青梅竹马、总角之交?阿辰哥哥这两年没少在我耳边叨扰你和阿雪姐姐,什么漠北什么江南,我耳朵都起了茧子了。”

        她的语气曲柔绵长,听的人心痒痒。这样一个娇憨的小美人,难怪皇兄会如此喜欢她。

        我瞧向皇兄,只见他淡淡地笑着。

        “你长年在外,如今边防事务安排妥当,外患暂解,你就好好待在京里修养游玩一番吧。”

        “皇兄放心,”我端起酒杯,颇为自得道:“臣弟在吃喝玩乐睡这一方面自当是无师自通,这道旨意一定会好好地执行。”

        “你小子!”他笑着敲了敲我的头。

        皇兄让我与阿雪留在宫中休养几天,待忙完政事再与我们共同出游。

        我记得他一向勤勉爱民,竟也会抽出时间来与我们去宫外同游?我与阿雪对视一眼,笑道:“那便恭敬不如从命咯。”

        皇兄本想替我和阿雪安排两间屋子,我自然是不同意,连连拒绝,“哪儿用这么麻烦?皇兄宫里头美人多,哪里住的下呀,一间就行一间就行!”

        阿雪只顾取笑我。

        于是我便与她住在了同一座宫殿里,只是掀开珠帘一望,寝殿里竟有两张床榻,还隔着好几层碍事的屏风。

        我摇了摇头,“刚还想夸皇兄成人之美呢。”

        阿雪白了我一眼。

        我们俩对坐着下棋,一字一句地聊着近况。

        “你与皇兄的关系越来越好了。”

        她面容带笑,对此事不作辩驳,只答:“他是个明君。”

        皇兄执政后对外对内都有了改动,他轻徭薄赋,治理贪官,在百姓间的声名极好。边防之事能进行地这么顺利也全靠他的支持。

        “我看你信里头还写着你常帮皇兄做事?”

        “我哪儿有这样写?”她眉头微蹙,似是在怪我,“我只说是在游江南时恰好碰到了些不公不义之事,上报朝廷了而已。”

        她说得讨巧,只不过没有皇兄的帮助和旨意,她如何能这么“精准”地打击到胡荣才这个大贪官?

        “你不许我跟你去军营,还不许我帮你哥哥点儿忙了?”

        我的确不想她跟我去漠北受苦,为此我们还曾有过争执。如今看来,她一个人留在京城过得也不错。

        “阿雪、我”我不知该如何向她解释,“战事未尽,匈奴随时可能卷土重来,我以后估计要随时待命前往漠北,能陪你的时间,也许会很少。”

        她叹了口气,“你呀,为什么不肯让我跟你一起呢?”

        “你在军营里头不方便,而且我不想让你跟我一起吃苦。”

        “跟你在一起,我做什么都不苦。”

        她目光温柔,言辞恳切,我差一点就动摇了。可我一想到漠北那漫漫的黄沙就心慌,阿雪能和我一起在那儿待上一个时辰、待上一天、待上一月、甚至一年可我怎么能让她的后半生全部淹没在那片黄沙里?

        她见我不为所动,又是一声叹息,“你这人怎么这么犟呢?”说着她停顿半晌,“不过你要是不这么犟,那也就不是你了。”

        阿雪总是这样明白我,我决定的事,她不会打扰,也不会插手,就算她与我有分歧,那偶尔的争论与劝说都恰到好处。其实她又何尝不是个倔强的人呢?

        三天后的晚上,皇兄来找了我们。

        “朕听闻最近城北的桃花开得正旺,不如明日便去那里踏春赏花?”

        “皇兄身边的桃花这么多,还用得着专程去城北?”

        阿雪听罢笑着用肘打了我一下。

        皇兄登基后许多大臣都将自己的女儿送入宫,听闻封了两妃三嫔,当然还有一位贵妃。

        皇兄低头一笑,“这不是帮王弟你求姻缘吗?”

        我望着身旁的阿雪,“这还需要求吗?”

        皇兄望着我们,道:“总归还是差那么临门一脚的。”

        阿雪羞得面红,似乎是想把话题引开,道:“我记得城北那片桃林处在深山之中,人烟稀少,你怎么想去那里?”

        皇兄眼睛不自然地向左瞟了一下,“正是那里人烟稀少,才好方便我们隐瞒身份前去。”

        倒也是。

        第二日清晨,我与阿雪在侧宫门等待,远远便见皇兄与秦婉携手前来。

        皇兄一身绸缎紫衣,端雅贵气,秦婉应和着他穿了一身鹅黄色的轻纱裙,活脱脱是一位世家小姐的模样。华服褪去后,她才显了几分这个年纪的少女该有的天真烂漫。

        不过皇兄还真是宠她,竟也带她一起出宫。

        我与阿雪各骑一匹红马,皇兄本也欲骑马,可奈何秦婉不会,皇兄便陪着她一同乘了一辆马车,只是那车夫戴着斗笠低着头,不知是什么来头。

        我们特意避开了人流,绕着城郊骑行,约莫半个时辰便见两颊青山间露出一点微红。

        阿雪笑着回过头,道:“我们就快到了。”

        前方山路难行,我们商量后,便决定下马步行。

        皇兄扭头对着那车夫道:“你就留在这里。”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山花烂漫,粉红的花瓣随风吹舞,时不时就被迷住了眼睛。

        我和阿雪与他们分开走,渐渐地被桃树隔开,不见他们的身影。

        阿雪抬头望着繁密的树冠,叹道:“这么好的景色,真该带点好茶来一并品。”

        “你若喜欢,我以后天天泡给你喝。”

        她转头望着我,笑道:“你不是要去漠北吗?”

        我一时语噎。

        “你放心,我不会让这战争持续下去,待我”

        “你我都知道这绝无可能。”她摇了摇头,“就算是匈奴覆灭,也会有其他外敌,哪怕边疆太平,也总要有将士驻守。你是镇北军的统帅,你如何离得?你若想让我一直待在京城,我们便注定会分分合合。”

        她牵起我的手,“我嫁给你,与你一起行军打仗,却匈奴,卫家国,有何不可?”

        我脑中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血溅黄沙的场景,一个个逝去的面孔浮现,父亲死时的模样深深印刻其中,我摇着头,“不行,我不能让你和我一起!”

        “阿雪,我绝不会要你待在高门内院中替我料理家事,可我也绝不会让你跟着我去漠北涉险!”我紧紧抱着她,生怕那刀光剑影伤了她分毫,哪怕我明知道她武功高强。

        她愣了愣,欲言又止,只是轻轻拍了拍我的背。

        “不急,我会慢慢向你证明。”她柔声道。

        我只是继续紧紧地抱着她。

        忽然桃林的一侧传出一声女子的惊呼——秦婉的声音!

        我与阿雪心道不对,对视一眼,连忙向声源处跑去,只见皇兄护着秦婉连连后退,身上已见红,一群黑衣蒙面人执剑相逼,我与阿雪虽赤手空拳,但也来不及多想便冲了上去。

        那些人武功不低,手法娴熟,绝非普通强盗,更像是江湖上的职业杀手。

        他们单打独斗不是我和阿雪的对手,便将剑尖指向皇兄。

        “小心!”秦婉挡在皇兄身前,阿雪更快一步,一掌打落那人的剑,化解了危机。

        我和阿雪夺过那些人的剑,费了好些功夫才处理掉他们,留下的两个活口见刺杀无望后均服毒自尽。

        “真狠呐。”阿雪道。

        我和阿雪身上都带了大大小小的伤口,此地不宜久留,在确定皇兄无大恙后便抄小道下了山,山下车马依在,只独那车夫不见了踪影。

        阿雪骑马在前面开路,我驾车护送皇兄回宫。

        这次的刺杀发生地太过突然和古怪,皇兄未曾声张,只是私下里调查,我与阿雪都隐隐担心。按理来说胡家覆灭,如今朝堂廉洁,百姓安居乐业,应该不会有人怨恨才对。况且此次出行是极其隐秘的事,知道的人应该是少之又少的,怎么会

        之后皇兄也未再提及此事,我多次暗示询问他也未曾理会,我想他心中自有打算,便也渐渐淡忘了此事。

        阿雪与我多次探讨随军的事,她理解我的难处我也理解她,可我们都无法说服对方,她最后直接靠在我的肩膀上,叹气道:“算了,我以后有大把的时间跟你争辩。”

        她还小声喃喃道:“反正你也阻止不了我去漠北。”

        “阿雪!”我无奈道。

        她朝我吐了吐舌头。

        那年夏日蝉鸣时,我进宫与皇兄下棋,跟他提起我与阿雪的婚事。

        “我说你们俩最近怎么腻的火热,原来是想要成亲了。”

        我捂脸轻笑,“皇兄你怎么还在意起这个来了?”

        他顿了顿,道:“我就你这一个弟弟,我不在意谁在意。”

        我曾与阿雪许誓,如今回京也有几月了,各项事务都安排妥当,成亲一事的确也该提上日程了。

        皇兄落下一子,道:“你如今也有二十二了,确实该成家了,只是我害怕边关稍有异动,你和阿雪难以长相厮守。”

        他的话一下戳中我的心窝,把我的心思拉离了棋局。

        “其实你该问问阿雪的态度,现在成亲未免仓促了些。”他说着替我理了理衣领。

        “我与她论过好多次边疆之事,一时半刻也没个结果,她等了我这么久,我想趁着此时匈奴未犯,与她拜堂成亲。”

        皇兄没再说话。

        “我记得上个月符大哥刚平息了苗疆南域的叛乱,想来我与阿雪成亲,他也能赶回来。”

        我向阿雪提及此事,她彼时正在相府练剑,听了我的话,颇为惊讶。

        “你要我嫁你,就如此随便?”

        “你不是早就应了我吗?”我笑着道。

        “那会儿应了你,这时哪儿能这么容易?”她笑得娇俏。

        我牵了她的手,“跟我来。”

        我将她带到毅王府,与她在院中那株李树底下并肩而坐。

        “我记得第一次见到你时,你模样凶巴巴的,很是不好惹。”我望着她,见她淡淡笑着。

        “可是那天你离开时,在李花树下蓦然回首,花瓣像雪一样飘落,你眼波流转、双瞳似水,从此我就再也忘不掉你。”

        “我离家从军的日子里,每一个夜晚,每一个梦乡,无不是你的身影。”我将她搂在怀中。

        “阿雪,我不愿让你跟着我,不是因为我不念你、不想你,我只是害怕,害怕会永远失去你。”

        我紧紧拥着她,“你曾说为将者保家卫国置生死于度外,永无一日安宁,可我也奢求终有一日和平长存,届时我只做你一人的边墙,与你走遍天下,白首偕老。”

        她挽过我的腰间,“我会永远在你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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