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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关于掆滩子


31、关于掆滩子

        渭河发源自西凉省渭原县,开始只是一条普普通通的小溪流,流经秦西渭县时,常年水面宽达近十丈,而河床更为宽阔,要达到二三十丈,也就是一百米多。

        发大水的时候,来自两岸的雨水和河流全部汇进渭河中,整条河最宽时都超过一百米。等到河水一退去,水势恢复到原来的水位,两岸便全部被黄沙黄泥覆盖。因此,当站在河堤上时,便能清楚地看到被水侵袭之地,和河水没有流经的土地呈泾渭分明。

        秦川站在河堤上,手里拿着一把铁锨,指着正对面的那一块河滩,对秦克明和秦继宗说道:“那天发大水的时候额亲眼看见,河水只到那颗柳树处,水都很浅。”

        他指着一大片的河滩,神情有些振奋:“如果在上游薛家川开始起土插柳,捭一条河堤,下游曹庄这麽一大片河岸,就能变成一大片地。现在莫几个人掆滩子,曹哈能抢一个早,多掆一点,就能多四五亩地。”

        闻言,秦克明和秦继宗神色各异,两个人齐齐上下打量,好像第一次认识他。

        掆滩子其实和开荒是一个意思,都是因为地少人多无奈之下的选择。这种事,可以说千百年来农民一直在进行,以前好的土地都在地主手中,自普通农户手中只有差的田,而且还少。为此,很多人便想方设法垦荒,川里没地,就垦荒到山上、河滩。东亭村人现在的河湾农田,便是以前掆滩子、堆河堤后将河水赶到一旁,河滩才变为河湾,变成上好的农田。

        因此,当秦川一说掆滩子时,两人都明白他的意思。但正是因为理解,所以才感觉匪夷所思。

        半大的小子,谁喜欢土里刨食,如果他说要做生意或做其他的事,秦克明一点都不觉得惊讶。但这一次却不是,而说的是地里的事,说的话还有几分道理。

        秦克明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眼睛里闪着异样的光芒,似乎有些意动,复又问道:“曹哈已经有八亩半的地,这都忙不过来,再掆四五亩,农活兀门多,咋办?”秦继宗也盯着他,看他能说出一个什么答案来。

        对于扩充土地这种事,身上遗留着地主基因的秦家人一向很敏感,是绝不会放过的。

        老头没有斥责他胡闹,秦川便觉有戏,心里将那几亩地据为己有,依言缓缓道来:“有了地,种甚麽不行?土地哪有多余的。不行就种果树,城里卖的水果可贵哩,曹可以栽苹果树、栽核桃树,种树哪有农活,果子熟了叫人收一下不就成哩。”

        “你想种小麦也行,农活太多干不完,额花钱雇人,总成?二叔,你说喃?”秦川嘿嘿一笑,问一旁的堂叔秦继宗。

        两人安静地听着,都没有出声打断,等他说完,秦继宗便点头称好,赞赏地看他一眼,复又盯着秦克明道:“老哥,这事可行。”

        老头眉头紧锁,深深望着被黄沙覆盖的河滩,又问:“来年又发大水,冲毁江掆哈的滩子,你还不是空欢喜一场。”他说完,叹口气,又紧接着说道:“还莫人掆滩子,这事成不成谁知道,万一被河水冲毁咋办?”

        “真要搞,还得二三十户人,大家一起出力才行,一家一户搞不成。”秦克明最后下结论。

        他以为说到这,二后人也该死心了,没想到他似乎早有预料,笑道:“答,额已经给李勇这几个连手说了这事,估计这时候已经决定,现在就看你掆不掆?要掆,大家一起掆,反正额已经把铁锨带过来,打定主意要掆。”

        听闻这主意已经被说出去,本来还四平八稳的秦克明,顿时便有些着急,骂道:“你急甚,多嘴说啥?”

        秦继宗也责怪他:“自庸,这事你太着急了点,怎不先跟你答商量一哈?”他说一句秦川,又扭头劝一旁的秦克明,道:“老哥,河滩上就兀几十亩地,你迟一步,就只能抢到远的,迟两步,一分都掆不上。”

        “还是自庸说得对,反正,额是打算要去掆。”说罢,秦继宗便欲离开。

        被两人逼宫,一时之间,秦克明脑子大乱,狠狠地瞪一眼二后人,下定决心道:“掆就掆,地莫人嫌少,额取铁锨去,曹一达叫人走。”

        老头是吝啬到骨子里的人,对土地贪婪到极点,现在有个绝好地机会扩充土地,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被别人拿走。他也极为果断,下定决心后,便雷厉风行拿东西叫人,连手头的事也不做了,就是不落于人后。

        等两人走后,秦川看着对岸的河滩,掆滩子这事,算是提前五六年。

        因人口增加,九二年的时候重新分地,东亭村里一个人只有一亩地。九三年他刚出生,没赶上最后一波分地,因为家里地少,只有两个人两亩地,周英便和秦致尧在河滩上掆滩子。两个人泥里忙活大半个月,硬生生掆到四五亩地,开掆后修一个高高的田垄,竟再没有被渭河发大水冲毁,丰收好几年。后来一直到零几年,一条高速公路规划途径渭水北岸,掆的几亩地全部被圈中,土地被征用,一下子卖掉近二十万元。

        那是零几年的近二十万,可以在省城长安买一套百平米的房子。后来,那条高速公路竣工后,便被命名为g30连霍高速。

        这二十万元,是家里发的最大的、也是唯一的一笔横财,同时也是整个东亭村此次高速路征地中卖钱最多的,不得不佩服周英的运气之好无人能及。

        掆滩子这事,他还没想着再次被征用卖十来万,只是因为眼前的事,扩充产品,打开销路,从乡镇走进大城市。没有一分一秒他不想走进城市,即使他喜欢东亭这个原汁原味的农村,但城市才是他的战场。

        “这事做成,种什么才好,是种比较稀疏的猕猴桃,还是跳出种地的框架来养鱼?”秦川喃喃自语。

        ……

        “掆滩子?”周应生闻言,脸色变得慎重。

        自秦致庸探查木工活的进度,跟他说了这事后,周振河中午回家吃饭时,便跟答提起这事。对他的话,周振河只有五成信,本来对掆滩子还不以为然,听人说已经有人过河开掆后,他也有些坐不住。

        见答有些不解,他思忖着秦致庸当时的说辞,娓娓道来,家里其他几人也都聚精会神听着。

        “他说,等掆了滩子地,不管是栽果树,还是养鱼,他都能找到销路,卖到雍城和长安。他家里已经在掆,顾额说,如果要掆就快点,不然迟了就莫哩。”

        说罢,周振河便看答的脸色,对掆滩子这事,他很难理解。不过其他人,如周蓝和周英不解其意,至于年幼的周振洋,便是当作故事来听,还不解地问:“干甚要掆滩子?曹哈的地还少?”

        周应生抽着水烟瓶,瞧见婆娘凤眉目中焦急的神色,便知她已经明白这事。

        “他答,这事宜早不宜迟,难得人家送曹人情,可不能辜负。还有,振河,这是一份大人情,你以后见了人家自庸,对人家态度好点。”凤对自家汉子说一句,又嘱咐二后人。

        “娘,怎麽是大人情,不就一句话麽?至于唍?”周振河难以理解,秦致庸只是吱一声,为何娘却说这是一份大人情,一件随口说的小事,为何答和娘这么重视,如临大敌。

        “椁后人……”周应生见二后人没反应过来,无奈叹口气,见两个女儿也不明白,便解释道:“曹哈以前有八个人的地,一共有十一亩二分。袅大哥结婚后,分走一亩四分,你一结婚,也只能分走一亩四分。你说,等你以后有了几个后人,两个人两亩八分地够不够吃?”

        这么一说,周振河心头晴空一个霹雳,顿时恍然大悟。等他以后成家立业,婆娘带一亩四分地过来,再有两三个孩子,四五个人两亩八分地怎么够吃,以后分家给后人又怎么够分。

        秦致庸跟他说这话,分明是白送他几亩地,这话原本可以不说的。

        一想到这,他才明白秦致庸跟他说这话的背后深意,想起刚才已经有人扛着铁锨而去,迟了可就莫滩子掆了,他便有些焦急,当即放下饭碗,站起身离开准备去拿铁锨,边走边道:“额现在就拿铁锨去。”

        “你急甚?莫一点汉子的稳重。”见二后人风风火火的,周应生骂一句,等他停下脚步才接着道:“顾袅大哥说一声,回来先吃饭,饭吃完曹全家一达去。”

        说罢,他又看一眼竖着耳朵听的二女儿周英,还有闷声吃饭的幺子周振洋,道:“这事情紧急,要赶时间。下午小英连小洋学校就垕去哩,带一把铁锨一达去掆滩子。曹快点干活,争取明早一天干完,以后就不用这麽忙哩。”

        见答安排的稳稳当当的,周振河心里略安,应承一句:“哎,额这就去。”便向大哥周振江家走去。

        饭桌上,前面听着二哥和答说这事,周英一开始还有些好奇,原来又是秦致庸搞得幺蛾子。没想到听到后面,答竟要她逃课去地里干活,而且连十二岁得幺弟也不放过。

        这都是他多此一举,害得她学都上不成,周英心里满满的怨念,咬牙切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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