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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出生天(一)


在我不知道第几次醒来,现情况没有丝毫变化之后,我仿佛明白到什么叫做遥遥无期。

        我誓,等这一切结束之后,我要回家好好洗个热水澡,然后煮一壶棒的咖啡。好久没喝了。

        对了,我的指甲油也快用完了……不知道我的型师明天是不是休息……还有那款限量版高跟鞋应该快到货了吧……

        天哪!我到底在想些什么?

        看看这个没有知觉的地方!看看这群没有知觉的人!就连我家里养的金鱼,都要比他们更有灵魂!

        可我为什么要看他们?我到底在做什么?我应该要做些什么?我……对了——

        我要离开这里。

        ==========逃出生天==========

        当门外传来零星动静的时候,陈华声本能地朝那方望去。但转眼间,他便再一次失望地垂下迟暮的脸庞——那不过是看守的人在门外踱步罢了。

        他知道自己期待着什么,尽管他的精神早就支离破碎。但他有着各种莫名的直觉,而这种种直觉,无一不指向一个残酷的推测。

        吕湘英他们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在这如同闭关般与世隔绝的环境中,陈华声有几次差点窒息而亡。这并不是生理上的窒息,而是意识上的。抽象地说,就是意识在活着的躯体里死亡了。他的思维变得迟钝不堪,对周遭一切皆缺乏应有的反应,唯一能触动他的,就只有门外的动静,仿佛那就是他的本能。尽管他已经尽了全力去维持自己意识清醒,但环境带来的压抑,早已过他能应付的范围。

        像他这样的人,在这幽闭的环境中比比皆是。老人、孩子,一个个失魂落魄,漫无目的地或坐或倚或躺。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和为什么要这样做,俨然一具具被弃置的木偶,只能呆在尘封的角落等待腐朽的来临。而吴翠莺亦是其中之一。

        她在陈华声身旁的墙根处卧着,意识同样遭受着空前的摧残。按她的性格,她本该大吵大闹,她也曾经认真考虑过要不要闹他一场——她可是那种能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因一点芝麻绿豆事而大脾气的人,她可从来不把旁人带有鄙夷的目光放在心上——但在这里,她却无论如何也闹不起来。

        在隔离刚开始的几个小时里,她就想过要大闹一场,好泄一下心中的郁结。但现场的气氛压抑得宛如灵堂,她实在调动不起自己的情绪。所以她一直忍着,忍到精神都恍惚起来。她从不知道原来自己还有这种忍耐力,只是忍耐终究是有极限的,而且一旦到达极限,人的胆子就会莫名其妙的大起来。她决定一闹而后快,甚至带有破罐子破摔的想法,要看看对方能把自己怎样,尽管她知道那绝不仅仅是“带有鄙夷的目光”那么简单。然而,一个饥饿的孩子却抢在她前面,为她验证了如果在这里造次,将会有什么后果。

        那就是一颗子弹。

        其时年沐盈还在场,但她和年沐盈的关注点却截然不同。如果说,年沐盈是为了孩子如此无辜地死去而感到悲愤,那她则是为了在场的其他人是那么无动于衷而感到心寒。她解释不了这是为何,只知道在自己察觉他们无动于衷的时候,这种无动于衷便以极其骇人的度把自己感染,让自己也无动于衷起来。

        直到年沐盈被带走之后,她才明白这里真的不是一个适合吵闹的地方。因为如果有人要对她动粗,甚至要杀了她,她非但不会得到任何帮助,反而却获得满场不懂喝彩的观众。这对于任何一个带头反抗的人来说,无疑是一场会带进地狱的噩梦。

        在往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两个免受枪杀的孩子身上。他们是如此可怜,明明困极,却连打个盹都不敢,只眼巴巴盯着门外,就像是被枪杀的孩子能活过来,再次回到他们身边。

        但时间长了,她也就昏昏沉沉地睡了。只是这种昏睡极不踏实,其间睡了又醒,醒了又睡,每次醒来都以为是吕湘英他们要回来,却一睁眼还是这里,还是这帮一脸呆滞的“观众”。

        她渴望着,甚至祈求着要生些什么事,好让自己的神智有个立足点。但这里偏偏就是热闹地安静着。那么多人,就没有一个对目前情况表过任何意见。看守者甚至不让他们作任何对话,一旦现,就会厉声喝斥。这在吴翠莺看来,有点多此一举。因为这里的人根本没有什么话好说的,他们只是一个个没有灵魂的活死人。这包括坐在她身边的陈华声,同样也包括自己。

        所以她选择睡觉。或许在梦里,她才能感受到自己还是个有思考的人。如果只能这样沉寂下去,她倒希望自己能做一个极其恐怖的噩梦,最好能吓出一身大汗——尽管她早已因为闷热而衣衫尽湿。可她没有想到,就连梦也一如现实般沉寂。她渴望的刺激从未出现过,反而每次醒来之后,都感到弥漫在广播室内的压抑越来越重。

        这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就是陈华声如复读机般的“你醒了”。

        是的,陈华声如今只想到说这句话,并且在她每次醒来之后都会说。她不知道这是第几遍“你醒了”,只知道这是自己一醒来,直到自己下次睡醒之前所能听见的唯一一句话。她从来不作回应,这并非说她不想交流,而是她的精神已疲惫得不能交流。若换了平时,她早就被这句“你醒了”所逼疯。然而此刻她却觉得自己是一块木头,同样,她亦视陈华声和满场“观众”为木头,试问木头和木头之间,哪里有什么交流。

        在某程度上,麻木的环境就像一剂麻药,会麻痹人们许多自身的伤痛——吴翠莺几乎已忘了脚背上的伤。

        又不知过了多久,她所期待的闹哄终于来了。原本寂静的地铁站,忽然响起纷沓的脚步声,使人不禁神经紧张。人们不知为何四处奔走,但从他们交淡的只言片语中能得知,他们好像是在搜寻着一个人。“必须把她抓回来。我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从尤凤仪沙哑的叫声中,她大概猜到些端倪——有一个胆大包天的人,逃出她的监控范围了。

        门外看守的人,很快就从两个变成一个。没过多久,这唯一的一名看守亦丢下一句“谁敢走出这房间,我就毙了谁”,便匆匆离去,留下广播室中一干人等面面相觑。

        吴翠莺与陈华声相互看了一眼,又看了看其他人。这帮老家伙别说走出去一看究竟,哪怕是私底下议论一下的勇气也没有。她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一股热血,只觉得自己必须得做点什么,最起码得弄明白生了什么事。

        只是她天生胆小怯懦,就算满腔冲动,也不敢贸然行事。她一直在等待着时机,直到她确认看守的人短时间内不会回来,才带着怯意缓缓往门口走去。

        她倚门探出半个脑袋,往外张望,不料看见一个身影在她不远处蹑步而行。那人没有看见她,而她却清楚看见那人,只因其相貌太好辨认,即便是在昏暗的环境下。那人剃了头,体态丰盈,赫然就是尤凤仪。她一面走一面四处张望,鬼鬼祟祟的,任谁一看都知道她正打算做些见不得光的事。

        吴翠莺连忙闪回房间,怕看到自己不该看的,但好奇心又驱使她去看。于是她蹲了下来,以她认为最隐蔽的方式,暗中观察着尤凤仪的一举一动。只见她确定四下无人之后,用一根长杆顶开天花板上的一片吊饰,然后借着些杂物垫脚,轻轻一跃,攀上天花板,随后再将吊饰安回原处,就此不知去向。

        吴翠莺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只知道她刚下命令,自己就偷偷摸摸的爬上天花板,显然是把其他人支开后,自己再去做些什么。而地铁站此间乱哄哄的,人人都忙着四处搜寻尤凤仪口中“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的人。直觉告诉她,这里将要生一些不得了的大事。

        她连忙走到陈华声身旁,“陈伯,我们要马上离开这里啦。”陈华声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只瞪着一双有形无神的眼看着她。“干!”她骂了一句,轻轻拍着陈华声的脸,“陈伯,恐怕要出事了,你听见我说话吗?”陈华声这才有点反应,“啥子事?我们不是要等吕船长回来嗦?”

        “还等什么?”吴翠莺回头朝门外看了一眼,好像那儿随时会闯进些什么人,“他们恐怕回不来啦。”

        “回不来?为啥子回不来?那小年嗦?”吴翠莺见他头脑还不清醒,而自己也解释不清楚,就索性一把拉起他,“别问了。反正现在不走,一会就走不了了啦。”她还号召在场的一干老弱妇孺一起走,但却无人响应她。

        “不能走啊!会被枪毙的。”

        “是啊是啊是啊!”

        她得到的就是这些回应。

        无奈之下,她只好拉住陈华声,往门外走去。突然间,她又想起些什么,转身走到人群跟前,“孩子们,跟姐姐一起走吧。”人群当中大概有五、六名孩子,他们巴眨着眼睛看着吴翠莺,都没有表态。吴翠莺自然没有期望他们表什么态,只扬着手招呼他们过来,“乖,快跟姐姐走吧。”

        “我要等爸爸。”

        “我也要等妈咪。”

        既然是有父母的,吴翠莺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牵着陈华声离去。正当他们要走出房间,身后却有人说:“等等我们。”吴翠莺回头一看,正是之前参与抢食的两个孩子。年长的男孩牵着女孩,吧嗒吧嗒迈着小脚步,跑到吴翠莺跟前。吴翠莺颇好奇地问:“你们不等爹地妈咪?”两个孩子异口同声地说,“我们没有爹地妈咪。”

        吴翠莺心中一酸,摸了摸孩子们的头,“你们可要跟紧姐姐。”说完,四人便离开了这个几乎把他们的精神压碎的房间。

        不料没走多远,却与另一人碰个正着。“你们要去哪里?”那人的声音明显是个男子,但声线却阴柔怪气,刚阳不足,赫然是邵云天。吴翠莺见是这娘娘腔,心中也不至于十分害怕,只说:“要出大事了耶,我们赶快走吧。”

        “走什么?我来这里就是要让你们别到处跑的。”邵云天说,“你们那个年小姐,在杂物房哪边杀好多人,我都不敢去看呀。”吴翠莺大吃一惊,才知他们倾巢而出,是为了搜捕年沐盈。“你们现在的处境很敏感的,”邵云天继续说,“要是他们现你到处跑,一定不会对你们客气的。所以你们还是乖乖的在这等着,我也好为你们担保。”

        听见“担保”二字,吴翠莺便知邵云天是站在自己这边的。“但是不走不行耶。”她说,“这里一定会出大事啦。”

        “已经出大事了。”邵云天跺着脚,“死那么多人,事情已经够大了。你们就别再瞎添乱了。”

        “不是了啦!”吴翠莺说,“我说的是另一件大事。”

        “什么大事?”

        吴翠莺指着不远处的天花板,“我看见你们那个光头的尤小姐,偷偷地爬了上去,好像要跑路的样子耶。”

        邵云天无比讶异,“她爬上去干嘛?”吴翠莺说:“鬼才知道呢,反正不是好事啦……”话没说完,他们便闻到一阵怪味。“这是什么味道?”一语甫毕,吴翠莺便觉得头昏脑胀,手脚渐麻。这时,自动扶梯处突然“骨隆隆”滚下一个人,不知是死是活。跟在身后的两个孩子也一起倒下,嘴里呢喃着“我好晕”。

        邵云天一看,便知大事不妙。“不好!是麻醉济。傀儡来了!”他和吴翠莺分别抱起一个孩子,当即引众人向轨道方向跑。刚跃下轨道,便听见有人从自动扶梯处走下来。邵吴二人偷偷从站台边缘探出头去看,只见来者三人,个个荷枪实弹,正是身穿日本二战时期军服,头戴防毒面具和夜视仪的傀儡。

        吴翠莺本来不怎么明白,傀儡为何要穿着日本二战时期的军服。如今一看,才恍然大悟。三名傀儡在昏暗中尤如死去的日军从地狱里爬回来复仇一样,只要对日军侵华的历史有些许了解的人,都会被这种视觉上的影响带来严重的心理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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