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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高法则(一)


这个世界,总会有些人不明不白地死去。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

        同样,这个世界也总会有一些人过得比其他人更好。

        我们一直在争取不当前者而当后者。可是在如今这个世界,要想成为后者,唯一办法就是把别人变成前者。

        多么原始的法则。

        我们曾自恃文明,而鄙视这些原始和野蛮;我们曾高举着武器,将这些落后的法则驱逐到地球的某个角落。我们还满以为已经消灭了它们。

        直到原始的法则跨越过文明的历史,再度降临到我们头上的时候,我们才幡然醒悟。

        它才是这个世界的本来面貌和根本规律,多少年来亦复如是。它永远不会消亡,将与宇宙同寿。

        然而只有我们,一群活在地球这块弹丸之地、文明史不足万年的生物,才会不自量力到去挑战它。

        事实证明,我们连躲避它的能力都没有。

        因为大自然的法则无处不在。只要足够留心,你会现它就镌刻在枪械、子弹、刀刃、尖牙、利爪,甚至是一根树藤上。

        我们其实一直活在其中,活在这套原始的最高法则之下。

        ==========最高法则==========

        傀儡当即兵分两路,一路抬着鬼鸦的身体离去,另一路则处理死去的两人的尸体。待一切就绪,清音男子方领着其中一队人马,沿路往窨井处走去。

        他在一家紧挨着公厕旁的廊的排水管里找到一柄铁钩,并娴熟地勾起窨井盖。铁钩这种东西,绝非俯拾即是,显然是事前有人准备好的。而作为他身体主导意识的鬼鸦,竟能得知那儿藏着柄铁钩,这明显是鬼鸦已窃取了本体的记忆。

        眼看着他撬起窨井盖,与一众傀儡爬进下水道,直到四下间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年沐盈方虚脱般摔坐在地上。她仿佛忘了自己有多口渴,只管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个素来自信的人,在真正直面危险之前,总会觉得自己有足够能力去处理。年沐盈就是这样的人。但直到此刻她才明白,傀儡——应该说是鬼鸦——绝非那种仅凭自信就可战胜的敌人。

        自信的坍塌无疑会彻底动摇她的立场。她觉得在这种敌人面前,任何人类也不可能有侥幸之理——这自然也包括吕湘英。而对于他遭遇不幸一事,在亲眼目睹鬼鸦的可怕之后,年沐盈便已深信不疑。她现在真的非常后悔自己一时意气而离开聂纪朗的队伍。

        或许——她跟自己说——现在回去,还能赶得上聂纪朗他们。

        言念及此,她即从地上爬起,伏在窗前往下看。待确定下面别无他人后,方提着火把,动身下楼。但她只是刚迈出第一步,便又矛盾起来。吕湘英当真无半点生机吗?她自顾自寻思着。或许,他识破了傀儡的诡计,早已逃出生天。

        人类时常遭遇理性向左,感性向右的两难局面,女人尤其如是。她琢磨了半天,情不自禁地轻叹一声。她想,吕湘英如果是生,偌大的上海,如何寻他去?而如果他已遭不测,那即便寻着,又有何意义?

        她走出公厕,遥遥仰望东方上空一片偌大的乌云,笼罩着下方宛如一座座墓碑、黑灯瞎火的建筑轮廓,相映出仿佛能扼人咽喉的孤独和凄凉。哪里曾是声色犬马之场?哪里又曾是欢声笑语之所?哪里曾人声鼎沸?哪里曾车水马龙?现在已无法分得清楚。高尚住宅,老旧檐房,结局都是废墟;谁挥金如土,谁盘筹度日,亦不过生死两茫。社会结构被彻底粉碎,一切基于此而建立的体制、价值、身份、地位亦都不复存在,正是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知道此时并非感慨的时候,于是辨明方向,往来时路折返。是的,她决定要回到聂纪朗的队伍中,因为她明白,团队才有生存的机会。

        她刚走出两步,忽又止住。她想起了刚才那两男一女的背囊,旋即转往折树拦路的方向。她当时看得分明,浊音男子抢了背囊后是往那个方向跑的,待他返回之后,背囊就不见了。他一定是将其藏在某个位置。

        她来到折树处,在黑暗中四处摸索。这个背囊对于那三人如此意义重大,想必里面是些极其重要的东西,而这世道之下,还有什么比食物和净水更为重要?她越想越觉得是那么一回事,不一时,便在两株折树之间摸到了背囊的挽带。幸好当时浊音男子情急,并未将其藏得很深。

        她一手将背囊抽出,忙打开翻找起来。她先是摸到一柄圆柱状金属物,若姆指般粗,上面有按键,抽出一按,光束直射,原来是个战术手电。她万般欣喜地往四下照了照,不料被一物闯进视线,吓一大跳!那是一只手的骸骨,被压在断树之中。她咽了口唾沫以定心神,于是举起手电往断树更深处照去,赫然看见一个被乱木压爆的颅骨。

        她告诉自己,这比起地铁站里面见到的尸堆,简直是小巫见大巫,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一瞥眼间,见那骸骨之手竟握着什么东西。她本不想理会,但好奇却驱使她去翻开一根根指骨,将那东西取了来。到手一看,原来是一个红色绒面的戒指盒,或许是长年受雨水打湿的缘故,戒指盒表面已长了一层滑滑的青苔。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戒指盒,里面有一只镶了约一卡拉石的钻戒,还贴着一张心形的字条,上面依稀可见七个字,“亲爱的,嫁给我吧”。年沐盈心中不禁一阵酸楚,这人当时只怕是在前往求婚的路上,不想被轰炸倒塌的树木压死在这里,他的求婚计划也就此无疾而终。她又想到,他心中的那个女孩如果久未见他,会有多失落,多遗憾。如果她还活着,那得为这个惨遭横祸的男孩编造多少情节,才让自己不那么难过?

        想到这,她的鼻子酸了。她合上戒指盒,送回他手上,并为他把指骨收拢。但他的指骨合不上了,再也握不住戒指盒,仿佛他的心意终于有人知晓,便再无牵挂和遗憾。年沐盈见此,便将戒指取了出来,戴在他的无名指指骨上。“现在你就是她,她就是你了。”她像念着悼词一样,“但愿真的有来世,你们再续夫妻之缘吧。”

        人总是愿意从祭奠一类的行为中,寻找属于自己的安慰。什么来世,什么天堂,亦都毫不例外是出于这一目的。

        放下这段插曲,她便衔着手电,继续翻找背囊。她先是翻出一瓶大约五百毫升的水,这无疑是她最需要的,也不管是否干净,想着既然那仨都带着身上,估计也脏不到哪儿去,当即拧开瓶盖,“咕噜咕噜”一下喝个底朝天。喝完之后,她将瓶子放回背囊里,以备将来盛水之用。随后,她又找到了半袋子梳打饼干,想也不想就往嘴里塞。她不吃倒好,一吃才现自己有多饿,简直是饿疯了,尽管饼干早已氧化,不仅口感全无,而且还貌似霉了,但她仍是吧唧吧唧的,直把嘴巴塞得满满的,别提吃得有多高兴。

        吃完饼干,她才现自己一口气把水喝完是多么不理智的事。她一面舐掉粘在牙龈上的饼干,一面又翻找起来,这才现,原来背囊里还有不少东西。她盘点了一下,里面有几件保暖的防寒内衣、两个能打得着的火机、两柄满膛的手枪、一个消声器、两把大小材质不一的匕、一根削尖的铁水管、一捆麻绳、一本全国地图集、一个指南针、一个不锈铁钢水杯、两个铁勺、一瓶约三百毫升的汽油、常用型号电池十余颗、糖果若干,甚至还有两个火腿罐头。

        她看着若干物件,高兴得两眼直,连忙将一柄手枪和一把匕藏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这对于当下任何一个人来说,无疑就是一笔巨额财富,难怪两个男人会为这包东西你争我夺,看来他们为了逃离地铁站,已准备了不少时日。

        她接着往下翻,想看看还有什么东西,却现背囊夹层里,竟有一本残缺不全的小说。她拿来一看,书名为《法网逃徒(上册)》,出版时间为2o2o年,只是作者简介一栏,不知什么原因被撕去了。她心想,连人命都朝不保夕,这仨竟然还带着这些中看不中用的东西,于是把书扔掉,收拾好东西准备出。正要离去的时候,又回头看了看地上的书,寻思着在百无聊赖之际,翻上几页还是不错的,反正一本书也占不了多少地方,大不了找到更有价值的东西时再扔掉不迟。便又把书拾起,塞回背囊里。

        当她经过路肩的窨井时,她不禁缓下脚步。她想起那鬼鸦如今正带领着十数名武装到牙齿的傀儡到地铁站扫荡,琢磨着要是站里一旦出事,陈华声和吴翠莺断无生路可言。

        她的理性和感性顿时又斗得不可开交——

        “我不能抛下他们不管,最低限度,要想办法通知他们。”她在说服自己去做一件她本不该做的事。

        “不!”但内心深处却有另一个声音在与之争持,“我跟他们非亲非故,亦无深厚的情谊,犯不着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他们。再说,自己在那里杀了人,一旦并他们现,只怕死无葬身之地。”

        “但是,如果让我见死不救,我会一辈子都活在阴影里的,我会觉得是我害死他们的。”

        “这哪能算是见死不救?我又不是人,这世上总有许多事出我的能力范围。无能为力并非罪过。”

        一轮内心交战过后,理性取得了胜利。她咬了咬牙,头也不回的径往前行。可还没走远,她又刹住了脚步。

        “不对。‘无能为力’只不过是为‘见死不救’编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明知凶险将至却袖手旁观,这就是见死不救。我一定要想办法救他们,至少是一个力所能及的方法。”

        理由的胜利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作为一个人出于对同类将要面对凶险的未来的担忧。她知道自己这样决定是极不明智的行为,但她始终抛不开那份罪疚感。一念及此,她即毅然回头,朝窨井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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