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长亭外，古道边

一声鹤鸣，响彻在天地之间。

        天机诸子抬头观瞧，现远处的天空上有着一个逐渐变大的黑点。这黑点移动度非常快，眨眼之间便已经快要来到近前。

        以天机门众人的眼力，自然可以看到空中飞来的是一只白鹤，这白鹤通体雪白，只有脖颈、翅羽和腿部是黑色，而在头顶之上，却有一块如血般殷红的小点。

        这只白鹤，诸人都认识，乃是被中土九州所有修仙之士尊称为“剑圣”的灵山三代掌门所豢养的丹顶白鹤。

        这只白鹤太过有名，无论人族修仙之士，还是已经化妖的妖族成员，都知道这白鹤的出现代表了什么。灵山，一个任何人都无法忽视的存在。

        看到这只白鹤，欧阳迩瞳孔一缩，这让他想起了先前师傅所做的一个决定，这让他略有分神。

        而熊大，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他的面上浮起一丝狞笑，手中长刀一摆，兜头向着欧阳迩劈了下来，而他的左手却悄然指地，放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灵力。

        虽然有些分神，但毕竟久经战阵，欧阳迩的反应可称奇快，瞬间之内，身体向一侧滑出数尺，手中长剑一翻，身边的两只火凤炸出无数火团，飞向熊大。

        熊大身上依旧套着雷电组成的铠甲，居然不管不顾的合身扑向欧阳迩。

        欧阳迩有些意外，这熊大趁机偷袭自己原本就已经足够丢人，如今却使出这种近乎无赖的招式，脸皮之厚，真如仙室山下京州城的城墙一般无二。

        但是这种攻击欧阳迩当然不会放在心上，他右手并指成戟，向着熊大放出数道剑意，而手中长剑一撩，牵引着两只火凤迎着熊大而来，脚下却是一错，从熊大身边直接掠了过去。然后二爷左踏右斜，一摇一晃之下，居然将熊大身上爆射而出的电流全部躲开，片尘不染。

        这下动作飘逸灵动，衣袂飘飘，青衣儒衫，观之似仙，完全不像是欧阳迩日常所用的招数，竟然颇有天机门六爷的风范。

        看到这一下，欧阳翼唇边带笑，看向六爷欧阳柳，六爷眼中泛出异彩，欧阳迩这一手有个名堂，叫做“轻云步法”，乃是六爷欧阳柳观思王所作“洛神赋”真迹时，有感而创出的仙家步法。尤其是在八爷掺和进来之后，将北斗七星阵套进了这套步法当中，更加提升了这套步法的威力，一旦施展开来端的是潇洒飘逸，如神似仙。

        创出这套步法之后，六爷颇为得意，自然要和师兄弟们切磋一二好继续将其完善，天机门师兄弟之间自然不会互相藏私，切磋过后，六爷自然将这步法的要诀倾囊相授，却未曾想过死板刚直的二爷居然也会看上这种“轻浮”的玩意，现在一经使出，居然似模似样。

        看到欧阳迩施展出的身法，熊大神色一凛，随后冷哼一声，将手中的大刀交到左手，右手一招。欧阳迩施展完“轻云步法”，身形刚刚站稳，脚下地面陡然一动，突然炸出无数电芒，这些电芒四散开来，竟是要将二爷包在其中。

        这一下大出众人意料之外，谁曾想这看起来憨厚暴烈的熊大居然会使阴招，二爷和他的交手原本就是切磋之意居多，双方施展之间，非常克制，并没有使用杀伤性特别强的招数，现在熊大突施狠招，完全出乎天机门众人的意料。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欧阳迩猝不及防，电芒炸起之下，身形已经被笼罩其中。欧阳迩剑眉一立，手中长剑泛出红光，轻挥之间，数团火焰从剑身之上爆炸而出。

        熊大自然不会坐视二爷的行动，一招偷袭得手，他毫不犹豫将保护着身上的电芒全部转移到了大刀之上，眨眼间，他手上的大刀居然变成了一个庞大的雷球。

        电流轰鸣之声响彻天地，仿佛数万只鸟类齐声鸣叫，嘈杂之声遮天蔽日。

        天机门诸子都皱起了眉头，熊大这下几乎是使出了杀手锏，若是二爷无法应对，恐怕只有落败一途。

        看到熊大威势惊人，欧阳迩不慌不忙，他原本就是性格刚正死板的家伙，在他身上更是绝不可能看到慌乱的出现。之间二爷右手宝剑一摆，左手也闪起红芒，先前释放而出的火团在空中迅变化，竟然直接化成了三只火凤，而先前被他释放出的另外两只火凤也调转身形扑向了困住二爷的雷电牢笼。

        熊大岂能让二爷如愿，他直接将化成雷团的大刀举过头顶，暴喝一声，庞大的身躯径直跃上半空，以雷霆万钧之势劈了下来。

        欧阳迩也不甘示弱，手中长剑一抖，无数剑意炸裂开来，身边的三只火凤向着熊大直直冲了过去，竟是要和熊大硬拼一招。

        实话实说，如今的境地，欧阳迩也是不得已为之，原本最为行之有效的游斗战法在熊大突施阴招的战法之下成了泡影，导致他只能在不得已的情况之下，选择和熊大硬拼。

        看到这一幕，天机门诸子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欧阳迩毕竟是仓促之下应战，比不得熊大蓄谋已久，这般硬拼，欧阳迩怕是要吃一个大亏。在天机门众人的担忧之下，欧阳迩的火剑和熊大的雷刀终究是撞在了一起，火凤轰然，雷电萦绕，两虎相争之下，恐怕必有一人重伤。

        “轰”一声爆响，大量的尘土被这股恐怖的力量激起来，彻底遮蔽了二人的身影。以这二人交战之地为圆心，天机门山门之前布置的青石地面寸寸龟裂，双方的撞击竟是将坚硬的青石地面直接摧残成了这样。

        要知道，此地毕竟属于天机门的地头，这山门之前乃是布有护山阵法。在阵法的加持之下，这些青石坚硬异常，堪比钢铁。此时此刻，居然如此轻易的裂成这般模样，可见二人相争之下，力量是有多么的恐怖。

        烟尘缭绕，遮蔽了众人的视线，天机门诸子依稀之间，只能看到飞扬的尘土当中，有着四个人影。

        四个人？为什么会有四个人？

        欧阳翼心中一动，向对面熊二的身边看去。一瞥之间，欧阳翼现之前那弯腰驼背的老人，已经踪迹不见。而天机门这边，自然也少了一个欧阳玄。

        烟尘散尽，露出了四人的身影。熊大灰头土脸，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头和络腮胡须上面挂满了尘土，原本就黑的脸上更是布满了黑灰，整个人就好像是从土堆里捞出来似的。

        在他对面的欧阳迩也好不到哪去，虽然尘土少了些，可他身上的儒衫已经彻底粉碎，变成了一缕一缕的麻布状，头上的进贤冠早就不翼而飞，披头散，好似恶鬼。

        站在他二人中间的，自然就是欧阳玄和那自称为大姜的老者，二人相对而立，身上片尘不染，甚至用肉眼可以清晰的看到二人的身上闪烁着微光。他两人都面色严肃，四目相对，一股肃杀之意迅弥漫开来，让人感到喘不上气来。

        “既是切磋，何必打生打死，老二，退下。”欧阳玄没有回头，只是轻声吩咐欧阳迩。

        欧阳迩强忍着胸口的烦躁之意，向师傅躬身行礼，随后冲着熊大一抱拳，快步向着天机门诸子走去。欧阳琦看他面色白，已是迎了上去，十指间光芒闪烁，悄然无息之间，十几枚银针已经插入了二师兄的胸口。

        银针入体，不知道欧阳琦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让欧阳迩吐出一口血来。看到他吐血，欧阳琦长出一口气，方才和熊大的交锋已经让二师兄受了内伤，若是强忍着这口血不吐，很可能会让伤势加剧。二师兄为人刚强，绝不会当众将这口血吐出来，自己只好用些手段，只希望二师兄不会怪罪。

        吐出这口血，欧阳迩面色好了许多，他瞪了老七一眼，盘膝坐地开始运转灵力疗伤。

        这边欧阳迩在老七的照料之下治伤，那边熊大虽然胜了一局，却殊无喜色，他阴沉着面孔，瓮声瓮气的说道：“二十年俺输你半招，但那次俺输的心服口服，今日虽然俺赢了你，但是胜之不武。小二子，俺熊大今日和你订约，事不过三，过三即诈，来日痛痛快快大战一场，了却你我之间的胜负。”话一说完，熊大缓步后退，站到了熊二身边。

        虽然他面不改色心不跳，但是熟悉他的熊二知道，自己的兄长右手一直在不停的颤抖，虽然他以大毅力控制住了身体的异样，但是他肯定受了一定的内伤。

        听到熊大的话，欧阳迩点了点头，并没有答言，但他眼中闪烁的熊熊火光暴露了他心中的想法。

        众人的目光全部都集中在欧阳玄和大姜的身上，这一高一矮两个老者身上散出强大的气势。

        半步从圣，已经是中土九州所有修仙之士当中，最为强大的存在。而此时此刻的仙室山上，就有这么两个人正在相对而立。

        欧阳玄和大姜二人只是静静的站着，谁也不说话。双方视线交汇，现对方都远比当年相见之时苍老了不少。

        两个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圣人”相对无言，一阵微风吹过，两人的身体都晃了一晃。欧阳玄身形微晃，随后重新站的稳稳当当。而大姜却身形一晃，退了半步。

        这半步让天机诸子面露喜色，却让熊大和熊二面露沮丧。

        “论实力，我不如你，但是你还是拿我没有办法。”沉吟片刻，大姜打破了一直以来的沉默，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小的铃铛。

        “我的弟子我了解，半刻功夫还是可以的。”欧阳玄针锋相对，从头上拔下一个宝剑型的簪。

        两位圣人再次陷入沉默，各自思量着什么。天机门诸子看着大姜手上的铃铛，熊大熊二瞪着欧阳玄手中的簪，眼神炽烈，仿佛看到了绝世珍宝。

        小九在阿璃耳边将那簪的来历讲述给她，阿璃也在小九耳边将那铃铛的来历告诉了他。

        欧阳玄手上的簪虽然看起来只是数寸长的小东西，但是这东西小九认识，名唤“湛卢”乃是流传至今的神剑之一，向来是天机门镇山之宝，由掌门所持。

        而大姜手上的铃铛，来头同样不小，乃是东皇太一遗留下的妖族至宝，和东皇钟齐名的幻魔铃。

        “我只是来接璃公主，别无他意。”“我天机门从未为难过璃公主，公主想来就来，自然想走就走。”

        “如此甚好。”话音一落，大姜的目光看向了躲在天机门诸子背后的阿璃，双眼一眨不眨。

        话说至此，在场的人都明白，二位圣人相争的结果就是阿璃。经过方才二人之间小小的对抗，结果很明显，欧阳玄略胜一筹。但是大姜之所以被称为妖族圣人，是缘于他的幻术能力，尤其是在幻魔铃的帮助之下，欧阳玄或许无事，但在场的天机门诸子很可能无一幸免。

        圣人相争，毁天灭地，若是欧阳玄全力出手，大姜也难以全身而退。

        既然如此，相争无益，阿璃的去留，就成了关键。

        阿璃冰雪聪明，略一思索便明白了此时的情形，既然父亲能让大师傅前来找她，已经是她无法违抗的局面。阿璃紧紧抿着嘴唇，看向一旁的小九。

        “我送你。”小九二目当中流出不舍之意，却也明白若是不让阿璃离开，今日之事必然难以善了。

        人生之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小九牵着阿璃的手，来到了欧阳玄的身边。

        小九松开阿璃，轻轻点了点头，阿璃眼带泪花，语带颤抖的问道：“九哥哥，你会来看我么？”

        小九坚定的点点头，道：“你放心，我绝不食言，一定会堂堂正正去丘墟看你。”

        虽然在场众人都知道这句诺言极难实现，却不妨碍他们用赞许的目光看着小九。尤其是大姜，双目当中露出异彩，天机门诸人对妖族并无偏见，这在九州之地已经算是异数，而这个小小少年竟然斩钉截铁的说自己要堂堂正正的前往丘墟，更是绝无仅有。

        身为男儿，虽千难万险，亦要迎头而上，君子一诺，更值千金。

        阿璃默默的点头，虽然和小九相处时间并不长，可有些人之间的感情，绝不能用时间来衡量，在她小小的心灵当中，自是相信九哥哥说的每一句话。

        忽然间，阿璃拿起小九的右手，张开嘴巴，狠狠咬上了他的右臂，这一口阿璃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咬的非常之狠，鲜血瞬间就从阿璃口边流了下来。小九面色淡定，就好像这只手臂已经不是自己的，眼睛都没有眨动一下。

        看着小九一动不动，阿璃却笑了，她松开小九的手臂，从怀中掏出一枚丹药送入口中，嚼碎之后敷在了小九手臂上。“这是我妖族的的药物，虽然可以治好你的伤口，可却会给你留下一个永远无法消除的疤痕，我要让你永远记住我。”阿璃面带笑意，腮边却依然挂着泪珠。

        小九微微一笑，伸手抹掉阿璃面上的眼泪，柔声说道：“我们一定会再见的。”说完，牵住阿璃的小手，将她送到了大姜的身边。

        “小子，我很欣赏你，若是有一日你真的能来到丘墟，我大姜保你安然无恙。”有了圣人的承诺，只要小九能够进入丘墟，想必见到阿璃的希望，会大大增加。

        这边厢，阿璃一步一回头。那边厢，小九驻步凝望，久久不愿回去，直到阿璃的身形彻底消失，再也看不到为止……

        仙室山上初识君，鞭影散，剑气收，两小无猜，娇颜为君忧。少年不识情滋味，乐调羹，逗草虫，明珠双垂，残星月如钩。江湖万里有恩仇，两思量，自难忘，灰白相随，孤身下重楼。再见不知是何期，情迢迢，路遥遥，美人恩重，相思定白头。

        第一卷终

        一念放下，万般从容。弘一法师，大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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