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生死契阔
画中女子并未身着霓裳羽衣而是一袭宫装，手挽宝灯露出一截玉藕，莲步款款，媚而不妖，在其走出画卷之后，身后接连走出四位宫女，各个风姿绰约，手中分持瑟、铃、箫、笛，悬空珠歌翠舞，一副歌舞升平之景。只是手持宝灯那女，面容始终被宛如薄纱似的迷雾遮笼，乍看之下觉得此女容颜似那天仙，可仔细瞧去却又模糊不清。
老人来到女子身侧，阴沉开口道：“樱儿，助老夫杀了此人。”
女子并未作答，只是咯咯吟笑。忽然，女子挽于玉臂之上的宝灯提在了手中，在老人额前一晃，老人七窍便涌出精纯魂火卷入灯中，魂火在灯芯周围旋绕不停，渐渐融入灯芯之中，一朵以魂火凝结而成的樱花在灯芯处绽放，樱花虚影一闪即过，最终形成一缕火苗，黑白各占一半，将宝灯映出的光芒变成黑白之色。
迷雾尽数消失，女子露出真容，却不是一张人脸而是一副银制面具，面具以墨线描笔女子样貌，古韵十足，却生生露出一副令人惊悚的笑脸。随着女子将宝灯收回，她的脑袋竟是前后反转倒置，露出另一张面具，同样以墨线描笔，面孔绝美，却偏偏露出一副悲悯神情。
女子以悲悯相看着前方樱鬼，欢喜相看向身后悬空仙女，手中宝灯黑白光芒大放，白芒照在樱鬼身上如同蛆虫附身于腐肉，立刻便附着在樱鬼身上，当白光充斥樱鬼全身后，樱鬼的身形开始缩小，一道道体态丰满，凹凸有致的果体女子从樱鬼身影下走出，而身后仙女浑身漆黑，身体逐渐开始膨胀，疯涨至三丈大小，鳞皮，獠牙，肉翅，利爪无一不缺，手中瑟铃箫笛更是化为刀剑斧钺，表面黑芒流转，丝毫不弱于剑匣中飞出的四剑。
黑袍老人此时面色苍白如纸，盘膝坐了下来，脸上丝毫没有了先前的凝重，看着女子妩媚动人的背影，眼中反而带着几丝癫狂。
女子是他师妹，曾与他相处六年且情投意合，就在私定终身后不久，两人被师父叫到跟前说起了传承之事，之后两人约好一起私奔，从此便做那乡里夫妻，不再踏足修炼界，只是临行前她在他的胸口插了一刀，他没有死，被及时赶到的师父救下，但他也没因此而责怪和怨恨于她。三年后，比试依旧在两人之间展开，他亲手结束了她的生命，可她的身影却仍在他脑中挥散不去。
此后，他开始作画以解心中之惑，这副画卷男子足足画了八年，八年下来整副画卷唯独女子面容一片空白，直到这时他才陡然现，萦绕在自己心头那张脸不知何时已然模糊，他只能凭着印象给她画了两张脸，一张欢喜，一张悲悯，画成之后，他魂功大成。那晚，他靠在床头将女子从画中唤出，抚着身前一团红玉，他突然明白了师父所说的百鬼宗门下百鬼各有天赋奥义究竟是何意了。
三剑并没有因为身前的恶鬼变成了毫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而停顿，也没有因为女子身无一布而有丝毫迟疑，反而因为厚实的皮肉变成了弹吹可破的雪肤，杀戮起来更是毫不费劲，只是女子死后并没有化为幽兰碎片消散于天地之间，而是从体内蒸腾出大量的黑气。
半盏茶时间过去，樱鬼被斩杀得一干二净，而此刻哀晓、小玉、青灯三剑表面已经是缠住了大量的黑气，剑身上散出的光芒也随之黯淡起来，先前挥出的异能已是十不存三，可李道一依旧没有停下的意思，驱使三剑带着一往无前之势朝老人疾驰而去。
女子面庞由悲悯相转为欢喜相，身后罗刹各持兵刃迎了上去。
收回异能天赋的三剑剑身上瞬间便恢复了一丝光泽，仅以剑身与罗刹肉搏，可奈何罗刹本身就力大无穷，所持兵刃更是污秽凝聚之物，加之先前被黑色秽气所伤，三剑此时表面已无元素精魄光芒，露出了剑器本体，几番碰撞下来后，明显落于下风，尤其是小玉先前斩杀樱鬼最多，受到秽气所染最重，此时以一敌二，斧钺敲击其身使之哀鸣不已，剑身上已有裂纹。
李道一右眼眼角溢出一丝鲜血，修炼神魂的修炼者修为越高，神魂与剑器联系便愈紧密，剑器受损修炼者必会受到反噬。
可三剑仍是不退。
不得已，三剑各自分散开来，想借娇小的身形，绕过身前罗刹直扑女子身后的黑袍老人，可罗刹看似笨拙，身形却一点都不慢，不管三剑如何翻转腾动皆被挡在身前，一步不能进，倒是三剑越分越开，各自为战。
眼看三剑便要失去灵性坠地，李道一咽下胸中翻腾涌入喉间的鲜血，凌空一点，身前清池朝女子激射而去。
“好漂亮的剑，送我好不好？”女子柔媚出声，向前踏出一步，缩地成寸，瞬间便冲至清池身前，以掌心抵住清池去势，任凭其表面水光流转，剑身周围水波幽幽，竟是不退一步。
两者相持不下。
女子在等。
等待身后罗刹将那银剑灵性消磨殆尽，便可腾出人手毁去另外二剑，到那时再毁去眼前一剑，纵使驱剑男子乃天境顶峰修为，反噬之苦便能让其神魂崩坏，即便不死，没有了剑器傍身的神魂修炼者，也只能任人宰割。
“身段倒是不错，可惜了，却没个正脸。”李道一突然开口调笑道。
“谁说不是呢？”女子声音依旧娇柔，却有些僵硬，显然有些动怒，手中宝灯震开一道黑白波纹，被埋在废墟中的那柄以魂石锻造的银色蛇剑仿佛受到召唤一般，表面散出青灰光芒，凝出一道冥蛇虚影，冲出废墟直奔李道一而去。
“正等着你呢。”
李道一以指作剑，在身前的空中划出了一道道诡异难明的血色咒文。
通天赤光从剑匣冲出。
第五柄剑出。
赤剑名为昭阳，外形同清池一模一样，就连镶在剑器上的三颗宝石内的纹路也与清池相同。昭阳一出剑匣剑便炸出一阵热浪，立刻便让樱鬼死后留下的黑色秽气蒸掉许多，虽然其中多半是属性相克所致，但是既然雷剑哀晓能染上黑气，那便说明黑色秽气并不弱，只能说明此剑较之哀晓强上太多。
昭阳剑的出现让黑袍老人没来由的生出一丝担忧，可体内魂火已被女子尽数抽走，此时只能眼睁睁的在一旁观战，只见冥蛇虚影与那赤剑撞在一处，身形皆是一顿，随后让老人哑口无言的事情生了。
虚影破碎，蛇剑掉落在地。
老人怎么也想不通，他这柄以魂石锻造的银蛇妖剑居然会这么不堪，好歹也已经入得玄品，假以时日或许还能比肩七大妖剑。虽然之前在和落仙水榭高手纠缠中不慎有所损伤，可即便这样此剑此刻也有黄品巅峰的品质，怎么会被人仅凭剑器之力，一击便给破掉？
如果黑袍老人知晓眼前男子是谁的话，或许他便不会有这样的疑问了。
玄剑昭阳，玄君剑榜排名第二十三。
正当老人还处于震惊之中，昭阳直奔女子而去。
双面女子冷哼一声，手中宝灯黑白光芒大盛，自行脱离女子玉手朝赤剑迎去，竟是让昭阳停在周身一尺处，再也进不得半分。这时，与罗刹缠斗的三剑不再纠缠，皆是竖立剑身，以剑尖朝下，直直的插在了地上。
三剑的异常举动立刻便引起了老人的警觉，他扫了一眼三剑所处的位置，一脸焦急，不由得朝女子奔去，只是失去魂火后的他与一般老人无异，步伐有些迟缓。
“小心。是剑阵！”
三剑剑身微微颤抖，剑鸣声源源不绝，根本不管不顾身侧罗刹。一道，两道，三道。三剑皆是冲出一道刺眼光布，彼此相连，形成了一个正三角，将四只罗刹围在了里面，只有空中尚未被封住。
四只罗刹二话不说便朝空中冲去。与此同时，清池的剑尖调整了一下所刺方位，对准女子身后的老人，剑身表面水光集聚翻转，就连女子脚下周围也开始泛出点点波纹，一股寒彻透骨的冰凉传入女子掌心，清池剑将女子掌心刺破，顶着女子手掌朝身后剑阵而去，在地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沟壑。
玄剑清池，玄君剑榜排名第二十九。
女子被清池直径归途阵中，可尽管这样她始终没有撤开手，因为她身后还有位须皆白的老人。
无可奈何之下，女子只能收回宝灯以抵御接下来的剑阵之威。
没有阻碍的昭阳并没有直追女子，而是笔直朝天空中飞去，剑身划破空气似有长啸声起，清池如影随形，在到达百丈处后两剑并不做停，而是调转剑身朝女子当头袭下，两剑在下落的过程中或是左右相依，或是并驾齐驱，或是螺旋互逐，在三十丈处陡然合成一剑，与罗刹插肩而过，后者尸骨无存。
宝灯浮于女子额前，女子手印接连变化，突然，一只枯手握住了他的手腕，让她的动作停了下来。
老人对她摇了摇头，拿着从黑袍撕下的布条为她小心包好手心的伤口。
“疼不疼？”
女子由悲悯相转为欢喜相，看着老人摇了摇头。再由欢喜相转为悲悯相看了一眼空中落下的赤蓝飞剑，手中印决再起，却依旧被老人拦了下来，因为他知道根本挡不住。
“还记得我当初说过的誓言么？”
女子点了点头。
“生死契阔。”
“足矣。”
就在赤蓝飞剑落在身前的那一刻，老人眼中朦胧，似乎看到了一张普通的女子脸庞。
宝灯和女子，老人和老人怀中那几十颗凝魂塑体、固神安魂的丹药全部在剑阵中消失。
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
李道一本来想在老人和那女子临死前说上这么几句牛气哄哄的话，可看到两人那等情形，只得把话生吞进了肚子，此刻的他看着剑阵轰击出的巨大深坑沉默不语。
突然，李道一眼鼻血流不止，还来不及去擦，胸口便传来一股恶臭，他呕出一团黑血，开口骂了起来。
“早就和你讲过，要你把木鬼交出来，不就没事了？你个老匹夫，非要和我打，害得我这小玉，青灯又要温养几年，气死我了。”
就在李道一喋喋不休之际，深坑中扬起一道暗金华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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