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问
黎小雪正忙着手头的工作，钟友诚所住的医院打来了电话，说钟友诚一早就不见了踪影。请大家搜索（品#书￥网）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
“病人虽然只是轻微的脑震荡，但，不配合治疗的话，还是很容易留下比如头晕呕吐、记忆力减退等后遗症的。当然，如果病人不愿在我院继续治疗，还请你来办理一下出院手续。”医生特别地强调说。
黎小雪谢过医生，想也没想，和公司请了个假，匆匆忙忙地，就来到了钟友诚的出租屋。
直到黎小雪的手准备着敲响房门的刹那，黎小雪才觉得自己有些唐突了。
“我怎么，怎么会这样？”黎小雪心底里问着自己，把抬起的手又缩了回来。
“我不能这样，我不可以这样……”黎小雪又小声地告诫着自己，缓缓地，就转回了身。
“我已经尽到了一个朋友的……，不，我们又是什么朋友？我和他不过就是……，嗨，就是什么呢？总之，我把他从打他的一帮人里解救了出来，我将他送进了医院，我又给他留下了吃的，能做的，我也都做了……”黎小雪这样宽慰着自己，慢慢地，就往楼下走。
“不，不行！”似乎又有另一个黎小雪挡在了已经走下几阶楼梯的黎小雪面前，“起码，你应该把后果和人家说明啊！”
“是呀，”黎小雪站住脚，心中又道，“如果他因此遗留下医生所说的症状，黎小雪，你难道就不觉得愧疚吗？黎小雪啊黎小雪，你这是怎么了？你们之间，就算真的有点儿关系的话，也只是非常非常正当的关系。怎么，就让你搞得如此复杂似的？就算是再普通不过的朋友、同事乃至邻里，乃至路人吧，只当一种提醒，总不为过吧？”
这样，黎小雪又返回身来，害怕自己再有犹豫，脚步更比先前加快了许多。
可，就当黎小雪的手即将碰到房门的时候，好像叫谁施了定身法一样，黎小雪整个儿的身子，都瞬间里僵住了。
足足有十几秒钟的时间，黎小雪先是睫毛一动，而后，就迅速地将自己悬于门前的手紧紧地抓在了另一只手中，紧紧地抓着还不算，死死地，又捂在了自己的心口。
黎小雪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只出于好意，想钟友诚继续接受治疗，却不料，就面前这么一道铁门，她都无法来敲响。
可恨那钟友诚，连个手机都没有。不然，打个电话，是有多么地痛快！
自己的一张嘴都糊不了啊，不然，何必就因为抢人家的面包挨人一顿揍呢？
做点什么活儿，还保障不了自己最基本的生活吗？
黎小雪又这样想着钟友诚，冲着面前的房门，摇了摇头。
“这就是所谓的进退两难吗？”黎小雪不知道是在问着房门，还是问着自己，只是，结果都一样，无论是房门还是自己，都不能回答。
黎小雪从来就不相信这世界上还存在着进退两难的境地。也是年少轻狂，也是不曾亲身经历。而如今，起码的，她问出了这样的话。
换作旁人，也会笑她黎小雪吧，也会对她黎小雪说类似于“这都不是事儿”的话吧。白天不懂夜的黑呀，不是那样的处境，自然不会明白那样的人。一个人最傻的，于是就是活给别人来看。又有谁真正会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呢？
黎小雪就是遇到了这么一个尴尬的境地。她为难得，哪怕就只是一扇铁门，都无法敲响。
“嗨——”
黎小雪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不自觉地，就又转回了身。
就在黎小雪转回身的瞬间，她忽然就看见，半层楼梯的地方，站着钟友诚。
钟友诚的脸还青紫着几块儿，深陷眼眶的双目，满是怅然，看着黎小雪，不知道已经多久。
黎小雪只在一部好莱坞电影里的男主角的眼睛里，看见过这样的怅然的神情。说实话，她当时真的被这样的眼神所打动了，以致几年过去，电影情节已经忘却了大半，倒是这眼神，让她记忆犹新。
在黎小雪看来，这样的怅然，只会属于那个红极一时的，让亿万女子疯狂的男明星，谁想今天，她却一睹了“现实版”。
黎小雪忽然站身于钟友诚和钟友诚的出租屋之间，正不知所措，钟友诚两汪泪水在眼中闪过之后，回转身，噔噔噔地，竟往下跑去。
黎小雪不及多想，喊着钟友诚的名字，随后就追了过去。
直跑到了门洞口，跑到了让黎小雪第一次看清楚了钟友诚的瘦骨嶙峋的地方，钟友诚忽地，就站住了脚。
黎小雪在距离钟友诚两米左右的地方，站下了身。
“为什么跑？”气还没有喘匀的黎小雪冲着钟友诚的后背，问这样的话时，隐隐约约的，心在颤抖。
钟友诚只把头往后扭了一下，又往前扭了回去，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为什么不留在医院？”黎小雪又问。
“不为什么。”钟友诚回答着，倔强之中，似乎还有着几分的怨气。
“你知道这样的后果吗？你可能会因此而留下后遗症，你知道吗？”黎小雪又说。
“那又怎么样？那又关你什么事儿？”钟友诚忽然这样嚷着转回身来，瘦骨嶙峋的一张脸，满是泪痕。
黎小雪先是被这喊声吓了一跳，而后，就觉得自己的心叫一把锋利的刀子狠狠地给剜了一下，两颗泪水，便在眼圈儿里打起了转儿。
“你为什么救我？你为什么给我交医疗费？你为什么给我吃的？为什么？这都是为什么？这又都是凭什么？”钟友诚一句句地质问着黎小雪，眼泪噼里啪啦地，豆子一样，直往下掉。
黎小雪只有摇头，只有难受。
“为什么你为我做了这些，却一面也不愿和我见？”钟友诚还问着，“你以为自己是救世主吗？你以为你这样做，就会让人认可 ，叫人感激 吗？你错了，黎小雪，你大错特错了！”
“我没有想过这些。真的，没有。”黎小雪几乎是喃喃地说。
“你当然不会想！”钟友诚越发激动，“你想着的，只是施恩与人，不图回报，不是吗？”
“我也没有这样想！”黎小雪摇着头说。
“这些，你都没有想，但，你都做了！你只依着你的心思做了，却毫不考虑别人的感受！哦，别再说你没有这样想。你可能真的不会这样想，你给我钟友诚的，在于你，根本就不算什么。你那两袋子的吃的，都是你饭后的零食，可在我钟友诚这里，却是救命稻草！别，别说话，你先听我说。你的话，不说，我也知道。我的话，说了，你都未必能懂！你有钱，不错，你一把把的，都是百元大钞。随便拿出一打儿，不砸死我，也砸我满头大包！不，你别不承认！你别解释什么。我也知道，你是好心又好意，你是大慈又大悲。你也给得起，可我，可我受不起！我是个啥？我又算个啥？我钟友诚，活脱脱的就像一条流浪狗！流浪狗！”钟友诚一次次地拿话堵住了黎小雪的嘴，呵呵地又笑了一阵之后，眼睛里，忽然又重现了那样的怅然，“不！不不不！我他妈的都不如一条流浪狗。一条流浪狗还能乞讨来食物，我呢，就只能抢。一条流浪狗还有幸运让哪个好心的人给抱养，而我，而我……，哦，瞧我，自己才说的，自己怎么就给忘了呢？谁说我钟友诚遇不见一个好心人？我也遇见了啊！我得到了两大袋儿的吃的呢！不过！黎小雪，我告诉你，你的东西，我一口都没有动！”
“你这个人，好没有意思！你乐意怎样就怎样好了！你我毫不相干，我也用不着和你再费什么口舌！”终于等到钟友诚住了口的黎小雪，气哼哼地扔下了这样的话，抬脚就走。
“黎小雪！”钟友诚却一把又抓住了黎小雪的胳膊，整个儿的人也和泄了气的皮球，耷拉下脑袋，道了一声歉，又说，“我知道，你全是为我好。”
“可，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对你好。”黎小雪这句话本来是要说在心里，不知道怎么，竟脱口而出。
登时，果然有地缝的话，黎小雪真的都想钻进去了。
钟友诚的心中，却好似一股暖流涌动，抬起头来，看着黎小雪慌张无措的脸，极其深情地叫了一声黎小雪的名字。
黎小雪给钟友诚叫得浑身发麻，急急地说了一声“我还有事儿”，就要离开。
“黎小雪，”钟友诚把黎小雪的胳膊抓得更紧，央求着，“你就不能帮我在艺术上取得成功吗？”
黎小雪又想了想，到底还是说了一声：“对不起。”
钟友诚的脸上又写满了困惑：“为什么？你可以为我做那么多，为什么就不能给我做模特儿呢？我需要你，真的。”
“不为什么，就是不想。”黎小雪简单而且干脆地回答。
钟友诚更加痛苦起来：“为什么？为什么我就不能成功？我钟友诚做了什么亏心事儿吗，老天就这样对我？”
黎小雪却摇了摇头：“老天并没有亏待任何人，只是，你太过于执着了。太过于执着，也就是执迷了。执迷是你痛苦的真实根源。”
“不！”钟友诚简直就是害怕听到这些似的，反驳着说，“我并不是执迷！一心想着根本就不可能的事儿的，才叫做执迷！我根本就有能力成功，我的成功只在一步之遥。黎小雪，只要你肯帮我，我就一定可以成功！”
黎小雪还是摇着头：“没有什么事儿是一定的！”
“我也知道，”钟友诚表情坚毅，整个儿的皮包骨的脸，更显得紧绷着，“可，那不包括我的成功。我的成功是一定的！黎小雪，帮帮我，我钟友诚这一辈子就求过你一个人。”
“我也只求过你一个人。现在，我请你放开我。我出来很久了，要回公司了。”黎小雪仍旧回绝着钟友诚。
“半年，就半年，还不行吗？”钟友诚还是不肯放手。
黎小雪似乎是想了一下，最后还是说：“请你放开我。”
“为什么？为什么？”钟友诚又嚷着，受了伤的野兽一般，“坑蒙拐骗的，都可以成功，我这样的崇高的理想，就只能化为泡影？难道说，这个世界上，真的就容不得一颗向往崇高的心吗？”
黎小雪听着钟友诚问天问地似的无奈，心下也不乏感触。这样的感触，在她离开了校园之后，就渐渐不再了，此时，忽然又叫燃烧一样的钟友诚勾了起来，不禁，就好像回到了自己那个单纯的可以谈理想，可以说爱情的年华。
“我钟友诚也是一个有自尊的人，”钟友诚还说着，“不仅有自尊，自尊心又极其地强烈！可我，却把自己的生活过成了这样。我二十好几的一个男人，为了艺术，几乎付出了所有，但，经常的，我真的就连一顿饱饭都吃不上。我为什么就到了这般田地？我怎么就混得人没人样，狗没狗样？别以为我这是在自嘲。真就有人把我骂得连一只狗都不如！我是好吃懒做吗？我每天可都要在画板前工作十多个钟头啊！哦，我说这是工作，你可能也会笑我了吧，但，确确实实的，那就是。我是一个画家，我的工作就是创作。时间不容浪费，才华不容浪费。与其说上天给了我艺术的才华，不如说上天是借我的手，把一件件的艺术品留存人间。不然，我的手何以说常常地会在画板前无法停下来。黎小雪，我这样说，也不知道你可不可以听明白，我真的是希望，你可以答应我的请求。”
黎小雪浑身的血液简直就和火煮了一样，渐渐升温。这样的饱满着青春激情的言辞，在于她，也是久违了。
钟友诚在黎小雪的眼睛里已经看到了几分希望，不失时机地，就再度求着：“半年，就半年，黎小雪，怎么样？”
黎小雪终于又低下了头，轻声地只是说：“那，你也要答应我，先把自己的病治好，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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