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二十一章 变本加厉
面对李佶和赵篙变本加厉的恶行，除了长吁短叹，他别无他法。
一声声憋闷的慨叹撞击在林景耳中，令他越发绝望。漫漫长夜，脚下无路，前途无光。
林景努力压着心头的悲愤，刚想站起身，一股腥热暖流直冲喉头。眼前一道黑影闪过，视线重又模糊起来。
“将军！”
林景撑在几案上喘着粗气，若非林平拽着，方才可能已经栽了过去。
他使劲眨了眨眼睛，盯着几案上描金的夔凤纹，想要将涣散的视线凝聚起来。然而下一刻，几滴黏腻猩红的液体滴答着落了下去，覆在精致的纹路上，映得眼前通红一片，仿佛着了火。
待到李漼子嗣尽遭屠杀的噩耗传来，数月积压的愤恨与痛心狂吼呼啸，如滔天浊浪将他彻底吞噬。急怒攻心，林景很快不省人事。林平慌了神，赶紧唤来随行医官替他诊治。
到了半夜时分，林景终于悠悠转醒，令林平暗自松了一口大气。
“将军觉得如何？”
见林景挣扎起来，林平忙俯身将他扶起。
林景撑着额头，只觉得头上似是被铁圈紧紧箍住，勒得脑仁都要炸裂一般。
缓了好一会儿他才开了口，声音低沉而沙哑：“林平，随我去皇陵看看。”
林平吓了一跳，拼命摁住他：“将军，眼下已近子时，医官交代过，要您这段时日好好休息，不可再操心劳累，您……”
“没事。”林景坚持站起身，“发生了这样的事，我怎么可能心安理得在榻上躺着？你陪我出去走一趟吧，就当是散散心。”
他的病根在心里，将他拘囿在卧榻上只会令他胡思乱想，反而伤神。林平思量了一下，轻轻点头算是应允下来：“好，不过不可走得太远，若是累了，就回来休息。”
转眼间又到了暮春时节，可今年的夏天似乎比往年来得都晚。山里的夜冷飕飕的，风打着旋儿扫荡过山头，穿过黑压压的松林时响起鬼魅的哨声，影影幢幢，仿若幽灵鬼哭狼嚎。
巍峨的封土静默屹立，被清亮的月光勾勒出清晰的轮廓。
皇陵并未因为深夜降临而安静下去，灯火攒动、人声鼎沸，工匠们秉烛夜战，依旧是号声震天。
林景走上一处小土坡，居高临下望着沸腾的工地，心中感慨万千。
“殉葬棺椁何时会到？”
“应该这一两日陆陆续续就会送过来。”
“嗯。”林景仰首注视着皇陵，想象着奢华地宫中孤独躺着的那人，眼眶又泛了红，“加派人手，连夜赶挖陵寝，尽快让他们能入土为安吧。”
林平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明白他在想些什么，不由劝道：“有诸位皇子、公主陪着，先帝也许就不会那么孤独了。”
听到这话，林景猛地一怔，随即愤而长叹：“先帝宁可孤独，也希望他的孩子们能平安地活着，而不是尽遭屠戮、惨死殉葬。”
一口热流又涌了上来，腥甜之气堵在心口。林景拼命捂住，才将这口气压了下去。
见他面色惨白，额角渗出了汗，林平赶忙又劝：“将军，我们还是回去吧。”
“没事。”林景直直地站着，微微摇头，“奸邪横行朝堂、为祸社稷，我却无能为力。我已无路可走，四周皆是壁立千仞的悬崖。我有负先帝重托，无颜再面对他。林平，你先走吧，我想一个人在这里向先帝请罪……”
“将军，你想做什么？”听他这话说得有些奇怪，林平立刻紧张起来，“大事未定，你请什么罪？”
林景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可眼底的哀色却将他的内心暴露无遗。
“将军不可做傻事！”林平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情急之下顾不得尊卑之仪，“奸佞未除，你不能就这么放弃了！我……”
见他急得乱了分寸，林景淡淡一笑：“我没想死，你别多想。”
“啊？”林平张着大嘴愣在原处，随即猛舒一口大气，“我就说将军你不是这样的人啊！”
见他似哭又似笑，林景轻轻拍在他的肩头：“常人多畏死，其实死有什么可怕的？死了便可了却一切烦恼，一了百了。然而死并不能解决问题，只是逃避罢了。濒临绝境时，能咬牙坚持下去才是最难的。
赵篙一直想让我死，但迫于形势又不敢直接动手。我若寻了短见，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我想在这里多待一会儿，不为别的，只是想好好考虑一下未来到底该怎么走。”
林平彻底回过神来，连连点头称是：“眼下局势纷繁复杂，我们又处处被动。虽然上次好容易从屠刀下将孟氏全族救下，可这也不过是因为赵篙暂时有所顾虑，才不得不做出让步。听从长安回来的人说，陛下胡作非为，为了满足一己私欲大肆搜刮民脂民膏。
扩皇陵、修阿房、筑驰道，赋敛愈重、戍徭无已，闹得民怨沸腾。各地暴乱频发、声势浩大，与先帝在时犹有天壤之别。陛下下了严令，将这些人全部认定为谋反，令各地郡守、郡尉格杀勿论、绝不姑息。
赵篙一手遮天，陛下不体恤黔首，如此一来，矛盾越加尖锐，李唐社稷已是岌岌可危了。”
“是啊！”回想起这段时间经历的事情，林景忍不住痛心，“我曾以为陛下虽然为了夺权不择手段，但至少还能秉承先帝遗志，努力做个好皇帝，稳固社稷。我以为他是少不更事，着了赵篙奸人的道，只要我们能想方设法地提醒他，他就能迷途知返。
可惜，我错了。从始至终，这所有的阴谋，陛下都心知肚明，是他的纵容，才令赵篙敢将国法踩在脚下，将满朝文武玩弄于股掌之间。”
见他情绪又激动起来，林平靠近了些，轻声宽慰：“将军，自从你这次解决了羽林军的骚乱、从长安回来之后，末将一直在思索一件事情。
只是……末将自己还未想明白，不敢和你说。今日见到阎乐那小人得志的嘴脸，再听闻朝中发生这样惨绝人寰的事，末将一时心乱如麻，如骨鲠在喉，不吐不快。将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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