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九十五章 人仰马翻
待王氏宗族一走，就只留你一人在长安了。你要好生照顾自己、保护自己，千万千万不要惹陛下生气。虽说天下已归唐，可这未来的路依旧曲折艰险，你一定要守住自己的本心，继续坚定不移地追随陛下、护佑李唐。唯有如此，我在九泉之下才能安心。”
林景狠命撕咬着下唇，憋了许久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滚落下来。
他跪在榻前，指天而誓：“大父放心，林景一定记住您的教诲，追随陛下、至死方休！”
王奔便领着全族之人踏上了东迁之路。
王简的后人从此世世代代定居琅邪，数百年后，琅邪王氏成了挽救华夏于危难的重要支柱，当然，那已是后话了。
李唐二十九年，皇帝李漼再次东巡。这一次，他依旧将李倚、王绾等人留在了长安，只将李斯、赵篙带在身边。
至于随军将领，除了郎中令孟亦和中郎将林景，阎乐因为刚与赵篙结亲不久，也被钦点在随行护卫的名单中。
天子御驾一路浩荡东去，行至博浪沙时渐渐缓了下来。
博浪沙北临黄河，南邻官渡，地势狭长多山丘，起伏绵延，车马无法疾驰。再加上两边河滩密布，芦苇丛生，苇高过人，视野逼仄，十分不利于羽林军巡查护卫。
鉴于眼下各地仍有零星暴动，孟亦不敢掉以轻心，命林景、阎乐等人加强防卫，以保证李漼的安全。
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博浪沙复杂的地势本就令孟亦忧心，没想到天公竟也不作美，本来好好的艳阳天，忽然飘来几朵乌云，一时间竟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来。
雨势不算大，但渗入土中却让道路变得湿滑泥泞，再经过人马踩踏，积出一个个小泥潭，令本就缓慢的队伍越发慢了下来。
孟亦抬头望了一眼乌压压的天际，一道光从云缝中倾泻下来，如一道惨白的利刃，将天地一分为二。
不知为何，他心头忽然涌起一阵不安，转头唤林景与阎乐驱马上前，低声吩咐：“你二人即刻各领二十名精兵。林景，你带人去戍守在陛下御驾周围，阎乐，你带人守在副车周围，一定要严加提防周围的动静。”
阎乐不解：“大人，副车中并没有人，为何还要调用精兵守卫？”
孟亦默默看了他一眼，将声音压得更低了些：“天子六驾，臣子四驾，陛下身处哪辆车中，明眼人一看就能猜出。为防意外，陛下才多准备了一辆六驾副车，一来是用做备用，二来也是为了迷惑外人。如果我将所有兵力都调去保护御驾，岂不就等于明白告诉别人陛下的行踪？”
阎乐听完恍然大悟，为自己的疏忽羞愧难当：“大人说得是，末将这就去准备。”
待阎乐领人飞驰散开，林景才严肃地看向孟亦，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在担心？”
孟亦点点头，又摇摇头，眼底里一丝笑意都没有：“不知道，我只是觉得有些心慌。这里地形复杂，周围芦苇密布、沟渠纵横，若是想藏个人那是轻而易举。”
林景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久经沙场的人总会比旁人敏锐许多，尤其在面对潜在的危险时，心中的预感往往准得出奇。
“我明白了。放心，我会寸步不离守在陛下御驾旁。”
唐军军纪严明，即便在这样泥泞的路上艰难前行，也没有发出任何嘈乱的声音，甚至连队形都没有一丝松散。
见林景和阎乐已经带人团团围在两辆六驾车辇外，孟亦稍稍舒了口气，策马在队伍中来回巡视，提防着任何潜藏的危机。
行了五六里，忽然间，一个巨大而浓重的黑影从一侧的芦苇丛中飞了出来，带着千钧之力狠狠砸了过来。
“不好！有刺客！”孟亦惊呼。
话音未落，就听嘭地一声震天巨响，那辆精致豪华的副车整个翻了过去，连带着将车前的御马和护卫的将士拖拽着重重摔在地上。一时间，人仰马翻，惊得躲在芦苇丛中栖息的水鸟扑棱棱飞起。
“护驾！护驾！”
内卫们紧紧围在李漼的御驾外，以铜盾筑起一道密不透风的墙。弓箭手随即开弓搭箭，齐刷刷跪成一圈，将四面八方的动静悉数掌控在眼中。
林景抽剑出鞘，回首看向那黑影袭来的方向。果不其然，那里的芦苇在风中剧烈摇晃，似是水面上荡出的涟漪。
“你们两个，跟我走！”林景伸手一指身边两人，随即策马狂奔出去，“孟亦！守好陛下！”
未等孟亦回答，三匹骏马已经如离箭一般隐匿在芦苇丛中消失不见。
孟亦心中一惊，忙吩咐身边的卫队长：“快，带人去协助林景！”
芦苇里烂泥成片，如同沼泽。饶是一等一的骏马也只能一瘸一拐陷在泥中寸步难行。林景狠狠唾了一口：“下马！”
所有人皆从马背上一跃而下，踩在浅浅的泥潭中，溅起大片水花。
“嘘！”林景示意所有人安静，侧耳听着芦苇丛中的动静。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未断过，似乎还隐着急促的喘息。林景锁定方向，伸手一指：“这边！”
一行人狂奔追了一段，但芦苇丛过于茂密，几乎遮住了全部视线，只能勉强听见刺客夺命而逃的脚步声，却根本无法见到任何踪影。
林景心下一动，立刻挥手止住众人，转身向卫队长下令：“放弩箭！”
卫队长随即领悟了他的意思，指挥其余人散开。眨眼间，密如雨下的弩箭带着哨声劈开芦苇，呼啸着向未知的深处飞去。
不多时，只听苇草深处有人短促地抽了一口冷气。声音虽被刻意压制，却仍旧落入了林景的耳中。
“停！”他猛一抬手，漫天的箭阵戛然而止。
“追！”
一声令下，将士齐刷刷收起弓弩，紧随在林景身后钻入苇丛。
“将军！快看！”紧邻林景身侧的兵卫指着一杆苇草低低唤了一声。
林景伸手一捻。鲜血，似乎还带着些温热。
“刺客受了伤，应该跑不远，分头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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