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灾区
林行之和老麦把一箱食物搁在自行车上，两人推着上了路。
路边倒塌的房子前有自卫队的队员和屋主在清理着垃圾，这个地段显然一楼的房子都被浸过水，家具和榻榻米被搬到了院子里或街道上晒晾。
一家超市的员工们正在整理着散落一地的商品，超市外零时摆好的台子，为前来购物的人们提供方便。然而很显然，最急需的食品类和蜡烛电池都已经断货了。
他们走过两个加油站，路上都秩序井然地排起了长长的车队等待着加油。
人们的表情很安静泰然，没有烦躁也没有恐慌，仿佛一切都是命里该来的，躲不掉，就去承受。
而此时，林行之只想着能尽快回家，回到许一心的身边。然而，他们不能走，他们还有未完成的事。
“老麦，你能行吗？”林行之把着车把，停下来关心后面扶车的老麦。
老麦长得瘦削文弱，苍白的脸上微微渗着汗：“我能坚持，拿出一半当年熬夜作程序的体力就成！”
林行之笑了：“那个时候我们就靠一箱方便面整整撑了十天，终于把那款《七剑下江南》给搞定了。现在想想都佩服自己。”
老麦也笑了：“是啊，当年我嘴里不说心里可埋怨你了，放着有钱的老爹不用，非要搞网游，把兜里最后一分钱都用作买设备了，也不知道留下咱们俩的口粮钱。”
“当时疏忽了。”
“我心想，这有钱人的公子哥就是不会精打细算，让我跟着受累。后来又想啊，你不愿意伸手找你爹要钱，干脆我去要吧。可到头来也是因为面皮薄，没好意思跟你提这事。”
“老麦，让你受苦了。”
“哪里哪里，我这辈子做得最对的一件事就是跟着你一条道走到黑。”
“别贫了，咱们继续走。”
“好嘞。”
接下来的道路就越来越不好走，因为原田的别墅在一个山坡上，他们俩艰难地往上推着。原田这个老怪人，居然都没有一辆汽车，害得他们俩只好用这辆生了锈的自行车作为运输工具。
据电视里说，他们所在的地区有很多房屋倒塌，有人在逃跑时被院子的围墙砸伤，好在没有一个死亡人员。但是停电停水，道路阻断，救援物资进不来，昨天自卫队的直升机终于开始往当地的区役所运送急救物资、食品、药品和水。据说，有一条道路基本修复，小型的车辆已经可以通行，大量的救援物资将会被陆续从陆路送来。
他们把自行车推进了山坡上一个僻静的院子。
院子里有一座木质的老式日式建筑，房子外有一圈宽宽套廊，屋檐下的缘侧地板上坐着一个五十多岁模样的胡子拉碴的男子在晒着太阳，他的目光却一直盯着房间里柜子上在播报即时新闻的电视机，表情十分严肃。
“原田桑，我们有吃的了！”林行之擦着汗，对原田说。
“你们走吧，路通了，可以走铁路到大阪，然后在那里可以坐上去中国的飞机。”
“不，我要带你一起去中国。”
“我说过我不去。”
“原田桑，你听我说……”
老麦干瞪眼地看着林行之和原田用日语对话，虽然听不懂，但是大概知道原田不愿意跟他们去中国。
他和林行之千辛万苦找到原田，才发现这个他们俩崇拜的动漫大师，自从前年爱妻得乳癌死了以后就颓废沉沦，整日躲在这个僻静的山里对着大山发呆。
他们决定说服他，让他振作起来，拿起画笔继续创作。可是劝说还没起作用，地震就来了。原田家的日式建筑极其耐震，几乎没有受到半点破坏，只是院中的石塔和院墙有部分倒塌。停水断电煤气不通似乎还要继续一段时间，因此他们劝说原田和他们一起去中国暂时避难，可是原田说什么都不答应。他们不能扔下原田不管，所以留下来做他的说服工作。
原田翻看他们从区役所领回的食物，拿出一个饭团打开就吃：“好久没吃到饭团了！做得不错，哎，还是活着好。”
老麦对着无赖汉般的原田摇摇头，无奈地看着林行之。林行之给了他一个安慰的微笑。
林行之用气罐炉烧开一壶水，做了3杯咖啡放在缘侧地板上，招呼老麦。然后对原田说：“夫人做的饭团一定更好吃吧。”
原田顿了顿，放下手中的饭团，停下嘴里的咀嚼，看着远方，过了好一会儿他呼出长长一口气：“还好，她先走了，没看到这场大灾难，她的老家就在宫城海边，她家的那幢旧房子虽然没人住，但是我们年年都去打扫，她们家的祖坟，我们也年年去祭拜。唉，可惜都没了，都被冲走了。所以先走的人真好，什么都不知道，挺好……”
“真佩服你们日本人，这么厉害的地震又是海啸，还有核电站的爆炸，要在中国肯定要引起大恐慌了，可是我看这里的人，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你们怎么那么能沉住气呢？”
“沉不住气又能怎样？既来之则安之，我们日本人懂得我慢。”
“我慢？‘我慢’是什么意思？”老麦重复着原田最后那句话。
“‘我慢’是佛教词汇，通俗地说就是隐忍……”林行之解释。
就在这时，一辆摩托车风驰电掣地从山坡下呼啸而上，引擎的轰鸣声在原田的院门前戛然而止。三人同时往院门外看，只见一个黑衣骑士正从一辆崭新的绿色大川崎上跨下来，那人一边往院里走，一边摘下头盔。
“墨玮！”
英墨玮走到三人面前，对他们打量了一番：“有人受伤吗？”
“没有，都挺好的！”老麦有一种见到亲人解放军的感觉。
“走，跟我去前面山坡下的面包店，他们需要人手。”他说着，抬腿往外走。
三个人似乎找到了主心骨一般，连原田都不由自主地起身跟着他走了出去。
面包店的老板带着三两个伙计正在打扫着七零八落的作坊，他们想尽快恢复生产，免费为附近的居民提供新出炉的面包。
英墨玮四人的加入，加快了速度，仅半个下午，面包作坊就整理完了。老板检查了一下机器，发现只要换几个小零件机器就能运转，他和伙计们都很兴奋，一个劲地感谢原田和他的三个中国朋友。
“那个老板跟原田说什么？”老麦问。
“老板说，他现在才知道原来自己的邻居是一个大名鼎鼎的漫画家，他说邻里间互相鼓励一起复旧作业。”
“复旧作业？”
“就是灾后重建的意思。”
这时英墨玮不知从哪里拿来了一张大白纸，递给原田：“帮他们画几张宣传广告吧。”
原田看着白纸愣了一愣，很快就反应过来比划着说：“再拿几张给我，再弄几张小点的。”
第二天一早，区役所、避难所就出现了各种面包店的手绘广告和传单，孩子们手里嚼着面包，指着广告上的卡通，终于露出了笑容。
英墨玮们义务当上了面包店的伙计，帮着运送分发面包到各户各家。
“墨玮，你是怎么帮面包店弄到家用发电机的？”林行之坐在副驾驶上问，此时他们正从一个避难所分完面包回来。
英墨玮一边开车，一边说：“日本关东地区的机场都不能用了，我只好飞到名古屋，在摩托车店买了一辆川崎，从高速往东走，后来高速就不通了，只能走小道，一路问路过来，一个指路的司机是个自发的志愿者，他说他公司的社长知道他要来支援，就送了他一车发电机让他带到灾区，我就顺便把他的手机要下来了。”
“真有你的！”老麦从后座向前伸出一个大拇哥。
“墨玮，谢谢你第一时间赶过来。”林行之由衷地说。
“我宁愿来找你们，也不愿在家看着三老大唉声叹气。”
“三老大？”老麦不解地问。
林行之笑了：“他把我爸妈和他爸合起来叫三老大。”
老麦也笑了，笑完了他沉下了脸：“行之，原田什么时候能回心转意跟我们走？要不我们仨把他强行架走算了。”
“心带不走，人走了有什么用？”
“美国大使馆在撤侨，美国网上分析核辐射波及面比日本政府公布的地区要大很多。”老麦担心地说。
英墨玮咬咬牙：“实在不行，就只能把他绑走再说。”
第三天的早上，林行之推醒了英墨玮和老麦：“起来、起来。”
“又是余震？”老麦揉着眼睛问。
“原田决定跟我们走。”
“真的！”
英墨玮也彻底醒了，他利落地起身：“就等他这句话了，赶紧收拾东西走人，干妈估计等得心脏病都快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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