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大山
发动了他那小破车，柳十一狂踩着油门冲出了停车场。
虽然心里已经在说服自己，可是他仍旧有些难以平复心情，开着车窗，吹着七月闷热的风，柳十一觉得心里烦躁的很。
没有回家，因为今天的行程还有其他的安排。
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车，柳十一来到了郊区的一家康复疗养中心。
将车子停下，柳十一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用力的搓了搓自己的脸，揉出一个笑脸，晃荡着进了疗养院，熟门熟路的拐到了一间房间前。
这是一个单人间，不过里面却放着两张床，靠窗边有一张轮椅，上面坐着一位头发花白的中年人，听到了开门声，他回过头来。
“十一？你怎么来了。”
柳十一笑笑，晃悠到床边坐下，道：“很久没来了，来看看你。”
中年人转过轮椅，这才看到，原来他的两条腿已经没有了，只剩下空荡荡的裤脚在那里，不过他面色平静，看到柳十一之后，脸上反而有着开心的笑容。
“是啊，都一个多月没过来了，我还以为你嫌弃我这老头子了。”
“哈哈。”柳十一大笑一声，道：“田叔，原来你记得这么清楚啊。”
“臭小子，我虽然老了点儿，可还没老糊涂，当然记得清楚，这一个多月跑去哪里了？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柳十一叹了一口气，道：“也没什么，就是遇到点儿事儿，一会儿再和你说，大山呢？”
“他出去打水去了，应该快回来了。”
田叔刚说完，房门就打开了，一颗黝黑光亮的脑袋先转进了房门内，然后才探着身子进来。
这人进来之后，看到了柳十一，咧开嘴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道：“十一。”
柳十一蹦达起来，探着手拍着他肩膀，道：“大山，想我没？”
“没。”叫做大山的男子回答的实诚，放下了水壶，和柳十一坐在床上。
这个叫做大山的男人，竟然是个黑人，不过说话却透着一股子浓浓的山东口音，听着怪别扭的。
柳十一身高不低，足足接近一米九的身高，可是在这个叫做大山的黑人面前，就像个小孩子一样，大山足足有两米二的身高，浑身肌肉更是劲爆到了极点，那胳膊都快赶上柳十一的小腿粗了。
两人刚坐下，大山就一胳膊搂住了柳十一的脖子，用力一勒，笑着道：“你这一个多月躲哪儿去了，我们俩都快被疗养院赶出去了。”
柳十一双手掰住大山的手臂，脸都被勒红了，呛声道：“我这不是回来了么。”
柳十一说着，手上忽然一发力，居然把大山的手臂掰开了几分，大山一愣，道：“你力气涨了啊。”说着就又用了一分力气。
这下柳十一就招架不住了，脸都被勒红了，赶紧拍着他手臂，让他松开，大山嘿嘿一笑，送开了胳膊，柳十一看了一眼，得意道：“怎么样，是不是有几分我当年的神采？”
“差得多。”大山老实的回答，随后，他一愣，欣喜道：“你实力恢复了？”
柳十一摇摇头，道：“没有，就是比以前强了点儿，还差得多。”
田叔看着两人玩闹，脸上的笑止不住，问道：“大山也回来了，你快说说你这一个月到底去干嘛去了，怎么连个音儿也没留。”
柳十一没着急，道：“不急，到点儿了，先去吃饭，边吃边聊。”
说着，就过去推上田叔，带着两人出了门。
这附近就有不少小饭店，柳十一带着两人随便找了一家，进去点上菜，要了两瓶酒，柳十一就着啤酒，又一次开始讲述他那略带梦幻的一个月。
说起来，他现在回想起来，那一个月的生活，确实很诡异啊。
田叔两人听到柳十一最后身受重伤的时候，田叔一脸关切的问道：“你怎么这么蠢，又受伤了？你……”
柳十一赶紧摆摆手，道：“已经没事儿了，放心吧，什么蠢，那么娇滴滴的一个小姑娘，我总不能扔下她跑了吧。”
田叔怒其不争的指指他，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道：“和你那个蠢蛋爹一个样！”
柳十一嘿嘿一笑，没有反驳。
田叔叹了一口气，道：“当年，都是我们害了你，没想到就剩下我一个老东西，活着也还得拖累你。”
“田叔你喝多了吧，说的什么屁话，没有你们，哪儿来的我，别扯了，快吃饭。”
拢共也就他们三个人，一边吃一边聊，不觉就到了两点多，柳十一和大山两人把田叔送回去休息，他两人躲在楼道内偷偷抽烟。
大山不是个话多的人，更多的时候都喜欢倾听，柳十一心事重重，担忧自己的老年痴呆，两个人一根烟抽完了，竟然一句话也没有。
大山掐灭了烟头，看向了柳十一：“你有心事？”
柳十一笑笑，道：“这都被你看出来了？没什么的。”
“有什么事儿就和我说。”
大山很认真的看着柳十一，一口山东口音，话语却无比的坚定。
柳十一沉默着点点头，恰了烟头，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里面放着一万块钱，递给了大山，道：“知道了，麻烦你了。”
大山没有什么推脱，直接拿过信封，柳十一站起身来，拍拍大山肩膀，道：“走了，改天再来看你们。”
说完，便直接离去，头也没回。
大山看着柳十一有些萧索的背影，沉沉的叹了一口气。
当年的他，身上何曾有过萧索二字。
……
大山回到了房间内，却发现田叔手上正掐着一根烟，有一口没一口的抽着。
“田叔，你怎么不睡？中午喝了不少，快休息一会儿吧。”
田叔摇摇头，磕掉手上的烟灰，皱着眉头，指了指床，示意大山坐下，道：“睡不着，人老了，觉少，你坐下，我有事儿和你商量。”
“怎么了田叔？”
田叔叹了一口气，这才开口：“十一有心事，你也看出来了吧。”
“嗯。”大山应了一声，沉闷的声音道：“刚才楼道里我问他了，他没说。”
“他不会说的。”田叔掐了烟头，道：“和他爹一样鸟样，有什么事儿都闷在心里，打死也放不出个响屁。”
大山似乎想起了什么，嘴角露出了笑容，道：“确实，十一的确和柳爷挺像的。”
田叔摸着自己空荡荡的裤腿，苦笑了一声，看着地面道：“都十年了，我们这群老家伙，也死的差不多了，就剩下我一个人苟延残喘到了现在。”
大山沉默不语，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田叔却继续自言自语道：“不能再拖累你们了。”
大山抬起头看着田叔，张嘴想要说什么，却被田叔打断。
“就这么定了吧，大山，去定个这周的机票，送我回东北山里吧。”
“田叔……”大山皱着眉头，才刚准备说什么，看到田叔摆了摆手，只好作罢。
“已经十年了，当年的事儿，是我们这群老东西犯的错，已经拖累了你们这么久，不能再拖累下去了。”
田叔叹了一口气，继续道：“当年他爹临死前告诉我，别再让他走我们的老路了，回去安安心心的生活，我也觉得他爹说的是对的，在荒域外出死入生，每天都不知道明天是什么样，这确实不是个活法，而且十一他也受了伤，所以才厚着脸皮，赖了你们这么久。”
“田叔，你别这么说。”大山声音有些沉闷。
“可是……”田叔的眼睛有些泛红，颤抖着声音道：“我知道，你们都是好孩子，可是，可是我看着十一这么一天天过下去，总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儿。”
田叔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继续道：“人活着，不能连点儿希望也没有了，整天活着都不知道自己图个啥，和死了也没啥区别了。”
“所以，就这样吧，把我送回东北山里，你就回来找十一吧，陪他治好伤，过你们想过的生活。”
大山没有说话，因为他开不了口。
回东北山里？
没有这里的医疗设备，田叔回到山里，估计都活不过一个月。
他怎么能忍心？怎么能就这么开口答应，答应送自己如师如父的一样的人去死？
“大山！”
看到大山沉默不语，田叔忽然就出声爆喝，他一双粗壮的手臂死死的抓着扶手，额头上青筋毕露，怒意风发！
大山一怔，下意识的就站起身来，准备敬礼。
看着田叔，大山愣在当场，他仿佛看到了当年的田叔，当年在军队校场上第一次见他的时候。
“至少，让我有尊严的死去吧……”
田叔低着头，大山也低着头。
半响后。
“我知道了。”
大山说出这句话，就像是抽空了全身的力气，一屁股坐回床上，田叔终于舒，了一口气，抽出一根烟来点上。
“这他娘的鬼地方，烟也不让抽，憋死老子了，这下可算能走了，看谁还敢来管老子。”
田叔嘴上叼着烟，嘟囔着这句话，痞气十足，仿佛年轻了十岁一样，目光里尽是解脱，看着窗外远方，仿佛挣脱了牢笼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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