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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传信铜丘


铜丘,帝国南部的军事重镇,号称帝国南部第一坚城,昔日里曾是越国国都,司马玉秀的南征大军曾在这座城下合围三个月,流尽了上万将士的鲜血,仍不得丝毫战果。

        眼看大军就要耗尽粮草无功而返之时,时任司马玉秀帐下军机参知的方堃献策,继续以不计伤亡的强攻掩护楚军工兵挖掘地道入城,然而这等计策不消守城的越军头疼,连楚军阵中一干文臣武将也认为是徒增伤亡的举动,却不知这方堃背地里和司马玉秀施了些什么道法,还是司马玉秀已经着急到病急乱投医,竟然号令全军遵从方堃的计策,继续以万千将士的性命去掩护城墙下那一条条地道。

        第一批地道共有四条,还未挖通便已被越军察觉,从城内往地道内灌入大水,三百余楚军工兵撤出地道不及,尽皆被淹气绝而亡。首遭失败,楚军众将皆认为此法不可取,谁知方堃以司马玉秀未下令停止该计为由,继续开挖第二批地道。

        第二批地道同样是四条,亦同样在尚未挖通就被越军察觉,越军却像是存心要戏弄这些不识好歹的楚军一般,将水计换成了火计,往地道中投入大量枯枝干叶,封堵地道出口,引火焚烧,浓烟将三四百的楚军活活熏呛而死。

        看到被抢出来的楚军尸体一个个被烟熏火烤得焦炭一般,一干楚军将领忍无可忍,直接将方堃缚于司马玉秀帐前,请命将其斩首分尸以谢无谓阵亡的楚军英灵。

        谁知这方堃手脚虽不得动弹,但仍哈哈大笑,讥嘲一群武将少智乏谋目光短浅,更在司马玉秀面前以全族三十余口性命担保立下军令状,请求司马玉秀下令全军佯装撤军将营盘往后撤去十里,同时再部署两千轻骑人不卸甲马不卸鞍于营中待命,等候破城信号。

        众将一听尽皆哑然,都以为这方堃是疯了,眼下百计无施,城墙下尸横遍野,哪来等得破城信号?被捆得如个粽子一般方堃却早已站起身来,大声道:“楚王再给我五百精兵,一夜之后,城门不破,杜某全家人头请尽数取来告慰我楚军勇士在天之灵!”

        是夜,看到楚军匆匆扑灭营火、收拾军械粮秣开始撤军,血战了三月有余近一百天的越军终于长吁一口气,将这些天的悲怆、紧张、绝望等一干情绪尽皆发泄出来,上至军曹校尉,下至普通士兵,一个个都纵情地欢呼起胜利,向着楚军撤离的背影大肆地辱骂讥讽,更有甚者将藏于帐中的好酒搬了出来,悄悄地在营中豪饮,即使偶有军官发现,也心知这城中守军被围城的绝望压抑得太久,心中一时生出恻隐之情也就睁只眼闭只眼糊弄过去了。

        然而,就在越军放松警惕之时,此前被破坏后废弃的八条地道却再度被打通,没有人能想到楚军会从这带给他们失败和死亡的地方再度杀出来,直到城内巡夜的越军士卒看到一个个灰头土脸的楚军士兵含着明晃晃的横刀从地道中摸爬着出来时,竟然惊得一动不动,连示警的声音都来不及发出,“咔擦”几声,便已身首异处。

        五百楚军,在越军庆祝胜利的欢声笑语中,在隐隐泛着血腥的夜幕下,如夜叉、如鬼煞一般,潜入一个个军帐与岗哨中收割着越军士卒的头颅。

        直到越军的第一声警报,被一个刚刚走出营帐准备去换岗的士兵在喉咙被割开之前绝望地喊出声来,五百楚军敢死队已经无声无息地摸到了铜丘的城门前。然后,城门下爆发了一场规模虽不如围城之战,惨烈程度却尤过之而不及的战斗。

        只见得刀剑相拼斧钺交加的火花,只听得痛呼惨嚎求救喊杀的声音,纵然越来越多的越军不断向城门集合,五百楚军死士却始终力战不退,直到,一束红色的号炮被射向天际,铜丘城门“吱呀”一声,发出了绝望的叹息。

        马蹄声,大队的马蹄声,眼看着城门处的楚军越来越少,越军却一个一个几乎丧失的战斗的勇气,因为顺着敞开的城门往外看去,楚军骑兵的火把与马刀在黑夜中交响生辉,就如死神点亮的灯火。只剩不到一百的楚军,反扑的越军离城门也只有区区十余步的距离,而这么点人,这么几步,却成为了越军再难逾越的亡国天堑。

        马蹄得得!喊杀声声!在铜丘城墙下失去了袍泽兄弟,甚至失去的父亲或儿子的楚军杀入城中时,早已没有任何的战争道义可言,杀戮!无休无止的杀戮!任何穿衣戴甲的越人,任何手提兵器的越人,乃至任何还在城中奔走的越人,只要看得到的,哪怕跪地投降者,都无非一个字:“杀!”

        直到天明,太阳从云的彼端升起时,也几乎是血染一般的鲜红。

        司马玉秀站在铜丘城头,看着眼前列阵的从地道突入城中的楚军死士,此时已仅剩二十七人,五百人啊!仅剩二十七人!

        还有在一旁微抬下巴傲然而立的方堃,一介文官,此役也是披甲执锐和那五百死士一起潜入城去,居然乱战得存!

        从此,方堃一战成名,成为司马玉秀跟前最炙手可热的军师之一,人送“冷血诸葛”之称,此后更是屡献毒计助司马玉秀成得霸业,最后以不惑之年便任了帝国兵部侍郎之重职,朝中上下,哪怕军中宿将,也无一人再敢提疑,莫不是兵道鬼才!

        而如今的铜丘,仍然是中州大陆上少有的坚城,但却已是中楚帝国的重镇,帝国的红白鹰旗与帝国南部军的黑色盾旗在铜丘城头猎猎飘扬,时刻提醒着城中还留有越国记忆的人记住是那曾经是一场怎样的铁与火的征服。

        经过战后的人口迁移与休养生息,楚人、越人,乃至其他各国流民在这铜丘城里迁入迁出,通婚生养,到了今日,三十万常住人口中,大多数人已经是不折不扣的楚人,为驻扎在这里的中楚帝国南部军输送着源源不断的给养与军械。

        白逢远,中楚帝国的陆军都统,跟随楚帝司马玉秀征战天下的一代名将,铜丘城的主人,帝国南部当之无愧的军中第一人,此时正端坐在铜丘楚军大营中军帐下里。

        只见其人,约五十年纪,双鬓染霜,肩宽背阔,浓眉之下的一双细眼仿佛能透出精光出来,再而下,鼻梁高挺,两撇胡须一左一右在薄唇之上,最侧嘴角微扬,似笑非笑,模样甚是阴冷。

        帅椅之上,白逢远轻轻抚着手中那柄曾让各国军士闻风丧胆的“泼风”刀的刀柄,眯着眼睛看着座前半跪着的一名衣甲破烂的楚军骑兵,道:“如你所说,我南线边城,三日之内,尽入蛮子手中?”

        白逢远的声音不轻不重、不急不缓,几乎让人听不出任何情绪,但熟悉他的将官都知道,每当白逢远用这种丝毫不带感**彩的语气说话时,就意味着他正处在极度的愤怒之中。

        那骑兵浑身带伤,自报完南线军情之后,在地上跪了半晌,直被身边一遭将领看得汗毛倒竖,竭力地想要压抑住自己急促的呼吸,直到听得白逢远这么淡淡一声问,如蒙大赦一般答道:“回将军,属下正是从浒谷边城而来,受城守田庄所托,连夜突出蛮子的围城之军,三日两夜来先后往沅池、松坡两城报急,都见城池告破,这才思量我帝国南线失守,故不回浒谷复命而来铜丘报信。”

        “你做的对,”白逢远听这骑兵说完,复又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既然蛮子能分兵取我城池,说明他们有一举拿下的把握,你回浒谷也不过是去送死罢了。”

        “将军英明,千里之外能断阵前兵事!田庄大人也在我出发前嘱托若有比城危更甚之事,便来找将军。”这骑兵继续跪地说道。

        “哦?田大人受围于蛮军,却也临危不乱,不负我帝国军人之职。至于你,”白逢远顿了一顿,发现骑兵的身子猛然抖了一抖,“行动果敢,见识谈吐也不像一名普通军士,可敢报上名来?”

        “将军明察!”骑兵赶忙身子一伏拜了下去,“属下田寿畴,乃浒谷城防哨骑什长,城守田庄之子!”

        “好!”白逢远合掌一拍叫了声好,人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哐啷”一声切风宝刀已经入鞘,身上铁铠乒乓作响,十足的武人威风,“将门虎子,令父田庄田大人死守城池,乃我帝国军人表率,然深陷蛮军重围,现在恐怕连人带城都是凶多吉少。本将既接边城报急,莫不敢发兵驱除蛮虏,救我城池,你可敢再随我军去厮杀一番,为尔父亲与城中兄弟报仇?”

        田寿畴在地上激动得浑身发抖,大吼一声:“愿效死复仇!”

        “张开恭!罗炳全!虎航!”随着白逢远暴喝三人名字,立马从帐中两侧站出三名武将出来,抱拳听令,“尔等三人,张为先锋,罗、虎为副先锋,各领本部兵马两千人,张开恭去拿回浒谷,然后以城据守,罗、虎二人一东一西探清各边城虚实,遇寡则击,遇众则避,切勿恋战,待我大军后至与诸君汇合后,再做计议!”

        “遵命!”三人抱拳颔首,领命而去。

        “田寿畴!”白逢远复又喊道。

        “属下在”田寿畴赶忙起身回以军礼。

        “你突围报急有功,赏钱一百,缎一匹,领赏后随我军张先锋去拿浒谷,报尔国仇家恨!”

        “谢将军!”田寿畴几乎是涕泪纵横,大喊道,“不敢负将军与家父所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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