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水剑

这样一直挨到了寅时左右，她才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因心中记挂着回家，她虽是睡着了，却是半睡半醒，并未睡熟。闭上眼，刚迷糊一阵儿，她就会睁眼瞧瞧天色，总怕会起晚了。

        卯时刚过，她就起床拾掇开了。她在心中思忖着，自己毕竟是五年未回家了，这五年间自己身材长高了许多，模样也变了许多，也不知哥哥、嫂嫂能不能一眼认出自己。

        杜若想着，泪水就不受控制的往上涌。她使劲的昂起头，努力将泪水憋回去，并暗暗叮嘱自己，见到哥哥、嫂嫂时，万万不能像现在这般。

        杜若特意精心梳洗、打扮了一番，穿上了一件水色的衣裙，在这炎炎夏日，让人顿觉清爽不少。

        时间尚早，也不知师父起来没有。杜若步出房门，心中忐忑的朝师父的房间走去。自己是不是太心急了，是不是应该先将早饭做了？杜若心中暗暗思虑着。

        夏季的这个时辰，天色已经蒙蒙亮了。

        让杜若感到有些意外的是，她刚步出房门，就抬眼看到，乔宇此时正背着手站在他自己的房门口，似是正在等着她前去辞行。

        杜若顾不得多想，连忙快步走到乔宇身侧，冲其躬身行礼道：“师父！你……”

        杜若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乔宇开口打断了：“为师知你思乡心切，这便去吧！”乔宇说这句话时，看都没看一眼身旁的杜若。

        杜若望着师父，一时又是感动、又是犹疑的不知如何回口。乔宇见杜若听了自己的话，并未答话，也并未动身，就皱眉侧身朝她看去。

        乔宇看着精心打扮过的杜若，不禁多端详了片刻，眼角、嘴角同时微微上扬，心中暗自感叹，自己的义弟竟生出了如此这般世间难寻的女儿。

        杜若见师父面带笑意的打量着自己，忽然觉得就像小孩偷吃，被抓住了一般，脸颊顿生出两抹红晕，神情也忸怩起来。

        乔宇知道小姑娘的心性，当即转过了头，不再看她。

        杜若默默调匀了呼吸，犹疑不安的开口说道：“弟子还是将早饭做好，然后再……”

        乔宇已知道了她心中的顾虑所在，也不等她把话说完，就摆了一下左手，道：“不必了！你现在便动身吧！见到你哥哥，告诉他，有时间我去泺邑看他，去拜祭你爹！”

        乔宇把话说完，当即就转身朝自己屋内走去。

        杜若连忙朝着他的背影，躬身道：“是！谢谢师父！”

        杜若站在师父的房门外，静静伫立了片刻，这才走到星月洞前的位置，御起自己的白冰寒剑，朝泺邑方向飞去。

        杜若一路上激动的心情，自不必表述。

        等杜若落在泺邑城外时，辰时才刚过。她还记得当初，师父便是在此，御剑带自己和衡儿上的太山。她还清楚的记着，那日父亲故作无谓的神情。杜若想到这些，心中不免又感怀起来。

        已过辰时，泺邑城内的大街小巷，已经渐渐人多起来。

        杜若看着这熟悉的街道，同五年前并无不同。可能是近乡情怯的缘故，她的心里竟有些不安起来。

        心底莫名涌现的那丝恐惧之情，让杜若原本匆匆的脚步，放慢了许多。她真怕所谓的物是人非，一会儿会发生在自己面前。

        大街上的人一时皆驻足，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个身背仙剑、身材高挑、修长、绝世独立的女子，眼神中满是艳羡、赞叹之色。

        在人们惊讶、艳羡的目光中，杜若终于到了那个再熟悉不过的街拐角。

        她停下脚步，深吸了一口气，低头快速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然后迫不及待、不安的拐过街角，朝那朝思暮想的地方看去。

        远远望去，一切都如往昔。虽是清晨，可那里的人还是络绎不绝。

        杜若心下略安，也无暇打量周遭的事物，径直朝那再熟悉不过的药铺走去。

        她的眼角匆匆掠过，似在那药铺墙角，有几个孩童在玩耍。

        就在杜若与他们即将错身而过的时候，一个稚嫩的声音在她耳畔脆声生的响起：“杜水剑！你骗人，这哪里是什么仙剑，明明是一块烂木头么！”

        杜若匆匆的脚步生生停了下来，她惊讶的在口中轻声默念着：“杜…水剑？！”

        杜若连忙转身朝那墙角望去。

        只见那墙角有四五个年龄不大的孩童，正围着一个三岁左右的小男孩。那小男孩手中正拿着一把木头削成的木剑，口齿伶俐的跟围着他的那几个孩童，辩驳、解释自己的仙剑如何、如何厉害。

        杜若怔怔的看着那小男孩圆圆的笑脸，鼻子一酸，眼泪险些掉下来。

        她抬步朝街角走去，眼睛直直的盯着中间那个孩童的脸，神情复杂异常。

        几个小孩，看到了忽然走到他们面前的杜若，一时都怯生生的后退了几步。唯独那个名叫杜水剑的小男孩，骨碌着一双灵动的眼珠，丝毫不惧的、仔细打量着杜若。

        片刻后，那小孩的目光，便被杜若身后背着的仙剑吸引过去，双眼顿时亮了起来。

        杜若看着他热切的目光，死死盯着自己背后的仙剑，忽然记起了自己第一次见到乔宇时，就是这样看他背上的昆吾剑的。

        杜若弯下身子，努力压抑着内心的激动，声音有些颤抖的问道：“小弟弟，你姓杜，名叫水剑？”

        那小孩听到杜若的问话，转动着一对黑漆漆、亮晶晶的眼珠，打量了一下杜若的脸，声音稚嫩、响亮的回道：“是啊，我是叫杜水剑。姐姐你背上的剑好漂亮！你会法术吗？”那杜水剑边好奇的问着，边又将目光投向了杜若的仙剑。

        杜若满目怜惜的看着他那张像足了杜仲的脸，喉头竟有些哽咽。

        那杜水剑又将目光重新落到了杜若脸上，继续好奇的问道：“姐姐，你也是泺邑人吗？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啊？”

        杜若看着他那张可爱的笑脸，低头思索了一下，然后温柔的笑着对他说道：“噢，姐姐生病了，想请这里的杜大夫看看，你认识他吗？”

        只见那杜水剑听了杜若的话，小眼珠一转，然后一本正经的，模仿着大人的口吻回道：“我当然认识杜大夫。姐姐要找杜大夫瞧病，可他忙的很，你要是排队，就是等到中午都不一定排到。不过，嘻嘻，如果姐姐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可以让杜大夫先给姐姐看病！”

        杜若忽然觉得这杜水剑的神情、性格，像足了自己小时候，她故作迷茫的问道：“是什么条件啊？”

        那杜水剑满脸堆笑的回道：“如果我能让杜大夫先给姐姐看病，姐姐就要答应我，让我摸摸你背上的剑，好不好？”

        杜若看着那满怀期待的小眼神，故意脸现犹豫之色，直等到那杜水剑脸上的神情变得越来越紧张，才笑着答应道：“好，姐姐答应你！”

        “真的？！不许反悔？”那杜水剑神情紧张的补充道。

        “那姐姐和你拉钩还不成吗？”杜若怜爱的朝她伸出了自己的小拇指。

        杜水剑兴奋的也将自己胖乎乎的小手伸过去，郑重其事的和杜若拉了个钩。

        杜若拉着那个柔软的、肉肉的小拇指，心中一时感慨万千。

        那杜水剑与杜若拉完钩，抽回手指，着实高兴的手舞足蹈了一番。之后，他便主动走过来，牵住了杜若的一只手，引她朝旁边的药铺走去。

        杜若没想到他会主动过来牵着自己的手，一时有些受宠若惊。

        那杜水剑一边朝药铺走去，一边还不忘朝还在墙角的小伙伴，得意地扮了个鬼脸。

        杜若看着他古灵精怪的样子，跟自己小时候如出一辙，心神一时有些恍惚，真有些怀疑，这孩子是不是自己的。

        那杜水剑迫不及待的拉着杜若朝药铺内走去。

        一步入药铺门口，杜若便一眼就看到了那个亲切、熟悉的身影，此刻正坐在杜云中以前坐的那个位子上。透过逐渐模糊地视线，她觉得坐在那里的，似乎依旧是自己的父亲。

        那杜水剑一进门，便松开了杜若的手，在众多病人间左穿右拐，连蹦带跳的跑到了杜仲身旁。然后，他便踮起脚尖，一把抓住杜仲的衣袖，神色焦急的说道：“爹，有个姐姐得了急病，你快先给她看看吧！”

        杜仲正在给一个病人把脉，被自己的儿子一把捉住了衣袖，思绪显然是被打断了，眉头马上皱了起来。

        杜若看着他的神情，依稀记起父亲以前也是这般神情。

        那杜仲严肃的看着自己的儿子，沉着脸低声训斥道：“你这孩子，没看见我正在把脉吗？怎可如此莽撞！”

        那杜水剑见父亲训斥自己，小脸一苦，正要开口辩驳，只听得这时，门口方向传来了一个颤抖的声音：“哥……”

        杜仲不敢置信的抬眼朝声音的方向看去。

        他的目光穿过中间的一群病人，终于落在了门口的杜若脸上，然后便身形晃动，双手微颤的扶着桌子站了起来。

        杜仲错愕的看着杜若，嘴里呐呐的念叨着：“若儿？是若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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