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媳妇和姐姐
大禹村后山一个隐蔽的小院子内，一个俊俏女子正用蒲扇使劲扇着面前的黑色瓷锅，院子弥漫着刺鼻的药味，她小心翼翼的用抹布包着瓷锅把药倒入碗中，即使这些天她已经熬过好多次，女子还是忍不住轻轻皱了皱眉，显然这药的味道并不怎样好闻。
来到里屋，她把药放在桌子上，又去厨房端了碗糖水过来，她看着躺在床上的那个男人，已经十五天了，男子还没有醒过来，期间那位村长带着他的儿子来过一次，带了些衣物和粮食，放下一颗老五珍藏多年的人参就离去了。
水仙在男子的脑袋下面垫了枕头，举起汤匙自然的吹了吹然后慢慢喂进男子的嘴中，也不知男子是故意还是无心，药都从他嘴中流出来，水仙弯腰伏到男子耳边，柔声道：“我知道这药很苦，但这是在治病，你若是可以听到我说话，就别怕苦好好喝药，待会我再喂你些糖水。”水仙试探性的又喂了男子一小勺，这次倒是没再吐出来，女子的嘴角轻轻勾起。
这是一个朴素的小院，有一大间屋子和一个小厨房，门外用篱笆围了起来，现在屋里只有他们两个，这是村长安排的地方，只有极少几个人知道水仙和那男子在这，她听村长说官兵已经在附近大肆搜寻什么人，至于是不是在找屋里这个男子，还没有看到画像谁也不得而知，女子也有些茫然，当时执意要救这人不过是出于心地善良，倒真是没成想到会变成需要这样躲起来的地步，女子又看向床上的男子，摇了摇头，呢喃道：“我知道你不是个坏人，对吧。“
女子洗好碗筷，记起郎中说的要多陪着男子说说话有助于苏醒，却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沉思良久才矜持道：“那就给你讲些我的往事，很枯燥乏味的但是我确实不知道讲些什么，下次让村长带上来些书，给你念书也可以。”
“…后来，我嫁到了大禹村，丈夫对我很好，是个当兵的，剿匪的时候死了…….”，“小时候身子骨不好，不能习武练剑，只能学学女红，听说那些顶尖剑客是可以御剑而飞，也不知是真是假。”“去年公公婆婆去年过世了，他们俩是老好人，从来没有对我说过恶毒的话，我一直觉得对他们有亏欠。”“青州以北是宁州，宁州再北是北戎，以前听人讲起过那北戎有无边无际的茫茫大草原，一直想去看看，只可惜路途太遥远，那边又在打仗，我是没机会看到那辽阔的景色了。”“小莲姐她们总劝我再找个夫家，可介绍的那些男子看我的眼神没一个正经的，看到就烦，我还不如不嫁。”“一个妇道人家过日子难处不少，可再苦再累我也不怕。“……………
水仙平日不爱说话，平日有了委屈也没人讲，有什么心思都藏在心里，今日不知怎的就鬼使神差絮絮叨叨的讲了许多，大概是难得有一个安静倾听的人吧，水仙停下来后看着男子的脸，想起那天村中妇人小莲对她的调笑，什么男才女貌，什么般配什么的不由得一阵脸红，她深吸一口气，呸道：“不知羞。”，水仙与男子朝夕相处，自然能清晰看到男子面色一天天红润，伤口慢慢结疤，水仙由衷高兴，等到那男子苏醒，就会离开这里，走之前多半会说些感谢万分的客套话，若是个知恩图报的指不定还会再来送些东西报答的，自己倒是不在乎那些，倒是希望这男子以后小心些，莫要再如此遭罪了。
水仙正要起身去厨房再劈些柴火，床上那男子的头晃了晃，然后就眨了眨了眼睛，水仙楞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欣喜道：“公子，你醒啦。”
男子眯着眼睛似乎看向水仙，却又什么都看不到，水仙又坐回去轻轻说道：“公子，先不急着睁开眼睛，你睡了好多天，一下子不能适应外面的光线。”男子又尝试了几下，只能作罢，他躺在床上，似乎想要起身坐起来，刚一动就发出‘嘶’的shen吟，整个面都有些扭曲，呼吸都沉重起来，水仙赶紧按住男子，匆忙道：“公子，你身上的伤还没好，最好不要乱动。”男子稳住呼吸，果然不再动弹。
过了片刻，男子试探性的睁了睁眼睛，依稀可以瞧见床边女子的外貌轮廓，模糊的紧，慢慢的，又都清晰起来，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清秀的温婉女子，女子一脸关怀之色，正一脸欢喜的看着他，他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女子静静的看着他，心头猜测男子第一句话应该会问他在哪里吧，想了很多可能，可接下来男子的一句话让还是她大吃一惊，男子沙哑问道：“我是谁？“
水仙有些吃惊，伸出青葱手指摸了摸男子的额头，不烫啊，不是烧的糊涂了，她轻声道：“公子，你别吓我，你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姓什么叫什么家住哪里？”男子有些茫然的嗯了一声，水仙仔细看了看，发现男子的眸子没有一点神采，眼神空洞，她嘴上呢喃了一句，不会是脑子撞坏了吧，水仙也是没有料到会有这种情况，一时呆在原地。
良久，那男子又问了一句：“姑娘，我是谁？”水仙诧异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公子是谁，只不过几天之前在江边发现了你，就和村子里的乡亲把你救了上来，至于公子的身份来历，我是不知道的。”男子哦了一声，眉头紧皱，不知在想些什么。
水仙看着男子沉思的样子，柔声道：“公子，也许是你刚醒过来，身子太虚，一时记不起你的事情，慢慢来，别太心急，上次村长带过来的人参一直还没动，就等着你醒来给你煲汤呐，你等着啊。”说完就起身出去了。
男子躺在床上仔细思索，努力回想，无奈脑海却是一片空白，仿佛一段记忆被人活生生的抽走了，想取回，却无从下手，那原来熟悉的一切，都不复存在，现在的他，就是一个不知世事的孩子，脆弱，不知所措。
就像一个崭新的，完整的白纸。
男子想到头疼也没能想起一丁点有关他过去的事情，一时有些气馁，女子端着碗走进屋子，男子转头看了眼女子，张了张嘴似乎有话要说，女子从男子眼中没有看到那些泼皮无赖的污秽眼神，松了口气，她坐在床边温婉一笑“公子，既然想不起来就先别想了，身子要紧，来喝点参汤，这个对你身体有好处。”男子也感觉肚子咕咕直叫，点了点头。
女子端着碗，习惯性的用嘴唇去吹那汤匙里的汤，吹过之后又觉得有些太过暧昧，脸上也闪过一丝红晕，以前他只是个木头人，她无所谓，现在那男子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她，她不由得心里一慌，竟然直接用嘴轻轻碰了下汤匙，然后又把汤匙递到男子嘴边，男子没有张嘴，一脸古怪之色，女子这才也反应过来，慌忙把碗放下，拿起汤匙边跑边小声道：“我去洗。”男子在后面说着不碍事的，她也不理，径直去了厨房。
女子舀了一瓢水清洗汤匙，没有铜镜也知道现在她的脸肯定火红火红的，她小声嘟囔着：“要死了，他该不会以为我是那种放dang女子吧，不过他也不是个好人，刚刚也不提醒我一下，还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唉，真是笨死了，丢死人了。“
女子拿着汤匙走进屋里，男子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两个人心有灵犀的没有提起刚才的事情，刚才发生的小插曲无形的缓和了原本有些尴尬的氛围。
女子一勺接一勺的喂着男子，嘴角有流出来的还不忘用手绢轻轻擦掉，男子看着女子的动作，默然道：“姑娘，你对我真好。”女子本是故意绷着脸的，听到男子说的话后脸色一缓，娇羞道：“你是病人啊，当然要好好照顾你，你身子虚，多喝点，锅里还有，提醒一下我是个寡妇，不是什么姑娘。“男子恩了一声，似乎不是很避讳她的寡妇身份，水仙随即道：”我叫水仙。”男子轻轻点头。
两个人各怀心思的吃完饭，水仙也恢复了平日的冷静，正色道：“好了，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要问我，我先告诉你其实我知道的不是很多。”男子轻声道：“把你知道的全部告诉我吧。”水仙一边回忆一边道：“我是半月前在我们村子外面的江水上发现你的，当时你躺在一只大鼋上，浑身是血不省人事的，我和村里的村民把你救了上来，原本是把你抬去我家的，可是当天晚上村长就神神秘秘的把咱们两个带到这村子的后山上，就这样一直到你今天醒过来。”
男子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长时间的昏迷让他的反应有些迟钝，他慢慢的消化着这番话，江水，大鼋，带到山上，他选了一个最疑惑的问题问道“为什么村长要把我带到这山上来？是因为这山上有什么东西有助于我康复？”
水仙点点头，“对也不对，山上清净些，对你养伤也有好处，不过也不至于跑到山上来。”水仙顿了顿，有些严肃的道：“来这山上是为了躲人，躲追你的那些人，这件屋子是以前村里人打猎临时休息的地方，后来后山不许族人擅入以后，就很久没有人在到过这里，很清静的地方，没有人打扰。”
男子惊讶问道：“那是什么人在找我？”水仙颇有深意的看了眼男子，若有所思道：“救起你的第二天，就有官兵沿着江岸搜查，还没有到我们村子里，是不是找你不清楚，不过依着时间地点我看找你的可能性很大，不过我也只是猜测，现在山下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可以下次送药和食物的人过来我们再问一下。”
男子有些诧异道：“假设官兵来找的是我，你们村子不就成了包庇罪犯，那我岂不是连累了你们？“水仙笑了笑，安慰道：“你可是能唤起神兽的人，村长还有求于你呢。”男子懵懂道：“什么神兽？我不知道，我呆着这里可能会害死很多人啊，若是官兵寻过来，你还是把我交给他们吧，那些人大概知道我的身份，我也刚想要找他们问问，这样村子也不会有人受到牵连。”
水仙哑然失笑，“你倒是知道为其他人考虑，放心吧，村长他们会想办法的，再说也不一定是找你的哦。“
男子双手用力抓着被子，垂头丧气道：“我不知道那些官兵为什么追我，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掉在水里，还有什么大鼋的，我脑中的记忆是从两天前开始的，当时昏昏沉沉，只觉得身体很累，想醒又醒不了，但可以感觉到你喂我吃药，给我喝水，忙忙碌碌的，直到今天睁开眼睛看见你，我的记忆才好像刚刚开始，前面都是空白，不知道姓什么叫什么，不知道有没有亲人朋友，就像是世上多余的存在一样，孤零零的，你懂我的感觉吗？”
男子的手臂青筋都有些暴起，水仙柔声道：“我懂，我虽然没有亲身经历过失忆，但是我单单听你说就知道那种滋味不好受，但是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身体，等身上的伤痊愈，其他的都不要多想，至少你还活着，只要活着就什么都不怕，对吧。”
女子迟疑了一下，把手放在男子额头上，温柔道：“其实咱们两个很像的，这世上我也没有亲人了，若你不嫌弃我是个寡妇，我以后就是你的亲人，我年纪应该比你大些，你就做我的弟弟，我就是你的姐姐，行么？”男子的双眼仿佛有了神采，激动道：“你我萍水相逢，救了我之后还尽心尽力照顾我，我感激还来不及，我怎么会嫌弃你呢，从今往后，不管我侥幸记起往事也好，一辈子记不起往事也罢，你都是我的亲人，永远都是，姐。“”唉。“女子欢喜的答应一声，眸子也隐隐出现一层水雾，有些楚楚可怜，煞是动人，她性子再坚贞，终归是个女子，心里还是渴望着亲情的，这男子与她一样都是苦命的人，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所以她格外亲切。
女子的眼泪如断了线的风筝，男子转移话题道“水仙姐，你是半个月前发现我的，也就是说我这一觉睡了整整半个月？“女子擦了擦眼泪，点了点头，男子呢喃道：“那我以前该有多累啊，指不定我以前就是个救世济民的大侠，整日都不睡觉的。”
水仙白了他一眼，破涕为笑：“那是你太懒了，还大侠，我看你以前顶多也就是那种不学无术的公子哥，整日为害乡里，跟救世济民一点关系都没有。”男子苦着脸道：“姐，我在你心里就这种级别，太小瞧我了吧。”女子觉得今天笑的次数比一年都多，她忍住笑意，得意道：“也许比公子哥更不堪哦。”
男子惨叫一声，不在说话，脸上不在嬉皮笑脸，似乎若有所思，脸上有一丝无法掩饰的忧郁，看了让人心疼，女子轻轻握住男子的手，柔声道：“姐给你取个名字好不好。”男子使劲点了点头，“好哇好哇。”女子沉吟了一下，道：“从今往后，你都要平平安安的，那就叫你平安吧。“
男子呢喃了一句：“平安？我喜欢。”“你不嫌俗气就好。”在这个孤立在山上的小屋内，一个失去记忆的年轻男子和一个没有亲人的柔弱寡妇，两个孤苦伶仃的男女结为姐弟，两人的手握得紧了些，气氛祥和。
半晌，男子突然道：“姐，商量个事行不行？”水仙正坐在床边有些陶醉的享受着那份宁静，柔声道：“什么事啊，你说，姐能做到一定帮你。”平安笑了笑，小声道：“那个，就是，咳咳，那个你能不能不做我姐，做我媳妇啊。”水仙脸上先是露出错愕的神情，随即妩媚一笑：“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水仙握着男子的手渐渐加重力道，平安感觉不对，赶紧改口：“我说有你做我姐，我真是好福气。”水仙皮笑肉不笑的哼了一句，手上用力一掐，男子一声实实在在的惨叫，忙叫道：“疼，姐，真疼。”水仙怒道：“叫你敢调戏你姐，看你下次还敢不敢。”
大禹村江畔，几名儿童正在嬉戏打闹，一旁一位笑眯眯的老者坐在一旁慈祥地看着他们，嘴上喊着：“慢点别摔了。”几个小孩子正做着游戏，玩的不亦乐乎，突然村内土狗吠声四起，几个小孩一个个都站住不动向远处望去，老人顺着孩子们的视线看过去，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先是听到一阵马蹄声，随即才看见一个人影骑着高头大马狂奔过来，身后还跟着一群黑压压的人，声势浩荡。老人招呼几个孩子先进村子，不慌不忙的一个人站在村子外，自言自语道：“又来了，看来那男子的身份还挺不简单。”
为首一骑一马当先来到老人面前，一个身材肥胖的胖子擦了擦汗，耀武扬威道：“把村子给我围起来，喂，老头，把你们村子的村长叫出来。”
老人缓缓行了一礼，朗声道：“老朽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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